隆裕二十六年,暮春。
寒意已消,万物复苏,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然而长安城东的春明门外,气氛却并非只有春日的和煦,更涌动着一股雄壮与离别交织的复杂情绪。
出征前日,隆裕帝于承乾殿前广场设宴,为宁王周景昭及主要南征将领践行,仪式庄重而简约。
隆裕帝亲赐御酒,勉励周景昭及众将“克敌制胜,扬我国威,早奏凯歌”。太子因病未能出席,由太子长子及太傅代为表达东宫祝愿。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亦列席,神色各异。
周景昭率李光、褚傲、王敬等将躬身领命,誓言必平南乱。此番践行,既显皇家对南征之重视,亦将周景昭南征之事推至朝野关注焦点。
次日,是宁王周景昭率军南征之日。
晨光熹微中,城门洞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擎起的“宁”字王旗和“周”字帅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紧接着,盔明甲亮、队列严整的一万精锐步骑,如同一条钢铁洪流,缓缓涌出城门。
军队最前方,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之上,端坐着此次南征的主帅——宁王周景昭。他并未穿戴过于华丽的亲王仪甲,而是一身打磨精良的玄色实战铠甲,阳光洒在甲片上,反射出冷冽的光泽,映衬着他年轻却已显沉稳坚毅的面庞。腰间佩剑,手持一杆造型奇特的亮银长枪(燎原枪),整个人英气逼人,又不失亲王威仪。
他的左侧,是依旧一袭白衣、外罩轻甲、骑着霜白骏马的司玄。她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尽职地履行着亲卫典军的职责。
他的右侧,则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鲁宁并未骑马,而是骑乘着一头体型异常雄壮、毛皮青黑、犄角粗壮、犹如小山般的青兕(类似巨型青牛般的异兽)!这头名为“霸下”的青兕,是报国寺法源大师听闻鲁宁神力后,特意寻来赠予他的坐骑,行走起来地面微颤,声势骇人。鲁宁依旧沉默,手持熟铁棍,宛如一尊移动的战争堡垒。
再往后,是谢长歌、陆望秋(乘坐马车)、庞清规、李毅、玄玑等王府属官及文职人员,以及装载着重要物资、器械的辎重车队。在不起眼的几辆马车中,悄然隐藏着身份特殊的青崖子、顾兰漪、清荷等人,他们将是周景昭此行重要的暗牌。
大军刚出城门,眼前的景象便让所有将士为之动容。
只见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人群!不仅有好奇张望的普通百姓,还有许多身着襕衫的士子书生,更不乏一些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却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宁王殿下千岁!”
“祝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王爷保重啊!”
欢呼声、祝福声如同潮水般涌来。许多百姓自发地挎着篮子,里面装着煮熟的鸡蛋、烙饼、甚至自家酿的薄酒,试图塞给经过的军士。“军爷,拿着路上吃!”“多谢王爷去年冬天的煤球啊!”
周景昭被这热情的场面所感染,放缓了马速,不断向道路两旁的人群挥手致意。他的笑容温和而真诚,引得人群更加激动,尤其是那些年轻士子和女子,欢呼声更高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士子人群中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和期待:“风铎书君!此去南疆,山高路远,《东周列国志》何时方能更新下一回啊?我等读者等得心焦啊!”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许多士子都翘首以盼,等着听后续的故事。
紧接着,又有一个清脆的女声(似乎来自某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喊道:“王爷!除了列国志,何时再写新的话本传奇?譬如…譬如才子佳人携手破敌之类的?”这话又引来一阵更大的笑声。
周景昭闻言,也不禁莞尔。他勒住战马,面向那些起哄的士子才女们,朗声笑道:“本王此去,怕是难得清闲捉笔了。列国故事,跌宕起伏,诸位既心痒难耐,何不自己试着续写一番?说不定比本王写得还要精彩!至于新话本嘛…”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过陆望秋马车的方向,“待本王平定南疆,或许真能有一段新的传奇可说!”
他的回答巧妙而风趣,既化解了催更,又留下了悬念,再次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热烈无比。
在一片欢声笑语与真诚祝福中,大军缓缓前行。周景昭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长安城,目光深邃。这里有无尽的繁华与算计,也有真诚的期待与牵挂。
就在周景昭的队伍即将启动,二皇子就蕃的车队也出现在了这里,两支队伍不可避免地在小范围内交错。
周景昭看到了二哥的车队,于情于理,他不能视而不见。他策马缓缓行至周昱的马车旁,于马上微微欠身,语气平和道:“二哥今日也要启程了?路途遥远,望多保重。”
马车窗帘被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掀开一角,露出周昱那张压抑着复杂情绪的脸。他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有劳五弟挂心。比不得五弟奉旨出征,威风八面。为兄不过是去那偏僻之地,了此残生罢了。”话语中的酸涩与不甘,几乎难以掩饰。
周景昭神色不变,淡然道:“二哥言重了。封国亦是藩屏,皆为父皇分忧。望二哥在封地能安享太平,修身养性。”
周昱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随即隐去,干笑两声道:“那就借五弟吉言了。也祝五弟南征…一帆风顺,可千万别在那瘴疠之地,折了父皇的宝贝栋梁才好。”这话已是隐隐的诅咒了。
周景昭目光微凝,但依旧保持风度:“多谢二哥提醒,景昭自当谨慎。时辰不早,就不耽误二哥行程了,告辞。”
“不送。”周昱冷冷吐出两个字,猛地放下了车帘。
兄弟二人这短暂而冰冷的对话,为这喧闹的送行场面增添了一抹诡异的色彩。周围一些敏锐之人已然察觉到这两位皇子之间毫不掩饰的疏离与敌意。
周景昭不再理会那辆散发着阴郁气息的马车,调转马头,回到自己队伍前方。他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目光再次投向南方。
“出发!”
一声令下,宁王的队伍在万民欢呼中,浩浩荡荡踏上西南官道。而几乎同时,淮阳郡王那支冷清的车队,也在少数官员的目送下,悄无声息地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尘土之中。
一荣一枯,一热一冷,在这长安春日的清晨,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照。权力的游戏,从未停止,只是换了舞台与方式。周景昭的南征之路,从一开始,便似乎注定不会平坦。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笑容,眼中恢复锐利,轻轻一夹马腹。
“出发!”
黑色骏马迈开步伐,玄甲骑士一往无前。白袍女将、青兕力士紧随其后。
钢铁洪流般的军队,承载着大夏的期望与个人的抱负,在万民目光的送别下,正式踏上了南征之路,向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西南边陲,坚定行去。
旌旗南指,征程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