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忙碌,蜂窝煤工坊已初步步入正轨,第一批煤炉与煤球也已生产出来,只待选定吉日便可正式发售。
周景昭难得偷得半日清闲,于院中演练完一套拳法,正收势调息。
青崖子踱步而来,拂尘轻摆,笑道:“景昭,今日天气甚好,可愿陪为师去趟报国寺?”
周景昭闻言,心知师父绝非无故邀他游览古刹,问道:“师父可是有事?”
青崖子目光瞥向正在一旁吭哧吭哧举石锁的鲁宁,低声道:“鲁宁这孩子,赤子之心,神力天成,乃是璞玉浑金。然其心窍未开,懵懂混沌,终难成大器。报国寺的法源老和尚,与为师有旧,他于佛法修为上别有一番造化,尤擅点化愚钝,开阔心智。或可让他看看鲁宁。”
周景昭眼睛一亮:“若能开鲁宁心窍,自是再好不过!我这就让他准备。”他对鲁宁虽时常无奈,却真心希望这憨直的汉子能更好。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香火鼎盛的报国寺。在知客僧绕过正殿喧闹的香客,直趋后院禅房。
未及通传,禅房内便传来一阵洪亮慈和的笑声:“哈哈哈,青崖老牛鼻子,今日怎得空携贵客来扰老衲清静?莫非是终于想通,要弃道从佛了?”
话音未落,禅房门开,一位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笑容可掬的老和尚走了出来,正是法源禅师。
青崖子笑骂:“你这老秃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贫道是给你送一桩大功德来了。”他侧身,将身后的鲁宁让了出来,“这孩子,你瞧瞧。”
法源禅师的目光立刻被鲁宁吸引。他绕着有些紧张局促的鲁宁走了两圈,眼中精光越来越盛,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欣喜,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哎呦!好一块未经雕琢的先天璞玉!灵台虽蒙尘,却性光纯良如赤子,筋骨雄健似金刚!好!好!好!”
他越看越喜欢,忽然停下脚步,对鲁宁道:“傻大个,你与佛有缘,可愿拜老衲为师,入我佛门,得证菩提?”
鲁宁一听“入佛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瓮声瓮气地拒绝:“不不不!俺不当和尚!俺要跟着王爷,吃肉,练武!”他还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浓密的头发。
法源禅师被他的憨直逗得哈哈大笑,也不生气:“傻小子,谁说要你剃头当和尚了?老衲收你做俗家弟子!一样可以跟着你的王爷,一样可以吃肉练武!如何?”
鲁宁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问:“俗家弟子?那……那还能吃肉?能吃大块的?”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能!不仅能吃,还得多吃!没这身力气,怎么练老衲教你的本事?”法源禅师忍俊不禁。
鲁宁这下心动了,但还是不忘看向周景昭,寻求主意。周景昭笑着点头:“鲁宁,这是你的大机缘,禅师是得道高僧,快拜见师父。”
鲁宁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地面都仿佛震了震:“鲁宁拜见师父!”
“好好好!快起来!真是个实诚孩子!”法源禅师笑着扶起他,越看越是满意。
此时,他的目光才仿佛不经意地落到一直静立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幕的周景昭身上。法源禅师仔细打量了周景昭片刻,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多了几分深意。
他并未询问青崖子,而是直接对周景昭合十笑道:“这位施主,龙章凤姿,神莹内敛,然周身气韵却如混沌初开,包罗万象,又隐有紫气萦绕,贵不可言……”
他顿了顿又道:“若老衲所料不差,施主修炼的,可是那门夺天地造化的《混元经》?而能有青崖老友亲自作陪,又有如此气度者,在这长安城中,年纪相仿的,恐怕唯有近日那位屡获圣心、于城外施粥募工的汉王殿下吧?老衲法源,参见王爷。”
周景昭心中一惊,这老和尚好毒辣的眼光!自己并未穿王服,青崖子也未曾介绍,他竟能凭气度、功法以及些许线索直接点破自己的身份和所修功法!
周景昭也不否认,坦然还礼:“禅师慧眼如炬,洞幽烛微,景昭佩服。正是景昭无疑。”
青崖子在旁抚须笑道:“怎么样,老秃驴,我这徒弟不错吧?”
法源禅师赞叹道:“何止不错!殿下以《混元经》为基,竟能调和万般气韵,不显山不露水,这份掌控力已然难得。更难得的是,身处富贵权势之中,却肯为民务实,脚下沾泥,心中藏义,此乃真正的王者之风,非寻常膏粱子弟可比。老衲佩服!”
周景昭谦逊道:“禅师过奖了,景昭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法源禅师点点头,神色多了几分郑重:“《混元经》威力无穷,然阴阳混沌,杀伐之意亦重。久习之,恐心性易为力量所染,尤其是殿下将来若身处杀场,更需谨守灵台清明,勿被杀戮蒙蔽了本心。”
他顿了顿,道:“老衲今日与殿下结个善缘。传殿下一道佛门功法,并非让殿下修佛,只望能对殿下有所助益。”说罢,他嘴唇微动,以传音入密之法,将一段口诀心法送入周景昭耳中。
“此乃佛门《狮子吼》正音,非是寻常音攻之术。其核心在于以无上正念,发宏大雷音,震慑邪魔,亦能震荡自身识海,唤醒沉迷,于杀戮戾气充斥心间时,或可凭此一声怒吼,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不堕魔道。”
周景昭仔细记下,只觉这口诀玄奥正大,确实有涤荡心神之效,心中感激,躬身道:“多谢禅师赐法!此诀于景昭,确是雪中送炭!”
法源禅师却摆摆手,笑容依旧,眼神却深邃了许多:“殿下不必言谢。老衲此举,亦有一份私心。佛门广大,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将来若有那么一日,佛门出了不肖之徒,犯下滔天罪业,触怒天颜……老衲只望殿下到那时,能念在今日这一点微末情分上,毋要迁怒整个佛门,能为天下虔诚向佛之众,留下一线薪火传承之机。 这便是老衲今日所求之善缘。”
周景昭闻言,心中震动。这老和尚看似嬉笑怒骂,实则智慧深远,竟已看到了莫测的未来。他郑重回礼:“禅师放心,景昭并非迁怒无度之人。佛法是佛法,僧人是僧人,景昭心中自有分寸。今日之情,景昭铭记于心。”
“如此,老衲便放心了。”法源禅师哈哈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慈祥富家翁的模样,转头对鲁宁道:“傻徒弟,以后每隔三日,便来寺里寻为师习武悟道!现在,先去后院把那堆柴劈了!”
鲁宁大声应道:“是!师父!”兴冲冲地跑向后院。
周景昭与青崖子相视一笑,知道鲁宁的未来,将从这座古老的报国寺开始,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