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宅底的“深柳阁”内,烛火将窗外摇曳的柳影投在青砖地上,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气氛。与紫宸殿的帝王威压不同,这里弥漫着的是一种精心算计的权谋气息。
三皇子周墨珩(字:藏岳)并未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舆地山海图》前,面色沉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摩挲玉扳指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刚刚通过隐秘渠道,得知了玄鸦昨夜雷霆扫穴,重创“幽皇”的消息。
脚步声响起,首席谋士姜琰(伯玉)、谋士李文清(怀远)以及侍卫统领韩罡(子固)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躬身行礼。
“都听说了?”周墨珩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姜伯玉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消息已核实。玄鸦联合暗卫,昨夜突袭‘幽皇’据点七处,毙伤擒获甚众。其京畿网络,几近瘫痪。”
“瘫痪?”周墨珩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三位心腹,“匪首遁走,核心未失,何谈瘫痪?不过是斩了些爪牙,惊动了潜藏的巨蟒罢了。”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不知是对“幽皇”的,还是对未能竟全功的玄鸦的。
李文清(怀远)接口,语气带着忧虑:“殿下,玄鸦此番动作迅猛异常,且……事先毫无征兆。这说明陛下手中掌握的力量和决心,远超我等平日所见。更令人担忧的是,‘幽皇’竟能提前得到预警,组织起有效撤离……这背后的‘第三方’,能量恐怕深不可测。”他看向周墨珩,意有所指,“殿下,我们是否需要自查?以往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某些‘不清不楚’的人或势力,有过……哪怕丝毫的接触?”
这才是他们此刻最关心的问题。在夺嫡的腥风血雨中,谁都难免会用些灰色手段,就怕一不小心,沾上了“前朝余孽”这桶沾之即死的剧毒。
韩罡(子固)立刻拱手,声音斩钉截铁:“殿下明鉴!王府所有与外界的接触,皆由属下与姜先生严格把控,绝无可能与‘幽皇’此等逆贼有任何牵连!府中侍卫、仆役,皆经再三筛查,底细清白!”
姜伯玉沉吟道:“子固所言不虚。殿下向来谨慎,结交皆是清流官员或地方贤达,即便有些暗中往来,也绝无可能涉及前朝逆党。此事,我等身正不怕影子斜。然,仍需警惕,以防有人趁机构陷。”
周墨珩点了点头,神色稍缓。他对自己麾下的掌控力还是有信心的。“自查必不可少,伯玉,此事由你亲自负责,要快,要隐秘。确保我府上下,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的把柄。”
“臣明白。”姜伯玉躬身领命。
话题随即转向了更关键的方向。
周墨珩走到书案前,指尖点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老二(周昱)呢?据闻……玄鸦在清查‘幽皇’遗落的文书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资金流向……似乎,指向某位皇室宗亲的外戚旁支?”
姜伯玉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殿下消息灵通。确有此事。虽玄鸦语焉不详,但结合我等以往掌握的零星信息,二皇子殿下的母族……尤其是他那位经营漕运、与三教九流交往甚密的舅父……恐怕……难脱干系。”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而且,昨夜被暗卫秘密控制的那名禁军百骑长,据查,其升迁之路,似乎也得益于二皇子母族某位在兵部任职的远亲的‘举荐’。”
李文清补充道:“还有那批制式手弩……将作监……哼,二皇子门下,可不正好有位工部郎中是专司军械库管理的?”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约约、却又无比精准地指向了同一个人——二皇子周昱!
周墨珩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那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踩入陷阱的愉悦。“本王这位二哥,真是……利令智昏,胆大包天!为了争储,竟真敢与这等前朝逆孽勾连!他难道不知,这是父皇绝对的逆鳞吗?!”
“殿下,”姜伯玉上前一步,声音带着蛊惑力,“此乃天赐良机!二皇子自掘坟墓,证据虽未直接指向他本人,但层层线索已如蛛网般缠绕其母族羽翼!此刻,正是我等……借力打力,落井下石的绝佳时机!”
周墨珩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如何借力?如何落井下石?莫非让本王亲自去父皇面前告发?那岂非显得本王急于扳倒兄长,落了下乘?”
“非也非也。”姜伯玉老谋深算地摇摇头,“殿下岂需亲自下场?只需……因势利导,推波助澜即可。”
他细细道来:“其一,可令我等门下御史,明日早朝,不必直指二皇子,只就‘逆匪竟能渗透禁军、窥探将作’之事,慷慨陈词,叩请陛下彻查军械管理、禁军人员背景!将火……引向那些已被玄鸦盯上的具体的人和部门!陛下正在盛怒疑心之时,必会深究!深究下去,自然会牵扯出更多与二皇子母族相关的线索!”
“其二,”姜伯玉继续道,“可暗中将‘逆匪资金与外戚旁支有关’、‘弩机或源自将作监流弊’等模糊消息,通过市井流言的方式散播出去。不必点名,但要让该听懂的人……都能听懂。风言风语,有时比奏章更能杀人。”
“其三,”李文清补充道,“听闻近日高句丽使团将要抵京,想必下次朝议会商讨接待事宜。主使估计会由鸿胪寺或礼部主官担任,殿下可自荐担任副使。殿下只需展现沉稳持重、恪守礼法、以国事为重的姿态。与二皇子可能涉及的‘勾结逆匪、窥探兵甲’的行径,形成鲜明对比。不攻讦,而显高下。”
周墨珩听完,缓缓坐回椅中,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中光芒流转。
“伯玉、明远之言,甚合我意。”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老二此番,是在玩火自焚。我们不必急着添柴,只需让那火烧得更旺些,更显眼些即可。让父皇看清楚,谁才是那个为了私利,不惜动摇国本、勾结魑魅魍魉的孽子!”
他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就按刚才议定的去办。记住,务必……不着痕迹。我们要做的,是让陛下自己查出真相,而不是我们跳出来指证。”
“臣等遵命!”三人齐声应道,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谨慎的光芒。
窗外,夜雨不知何时已停,一轮冷月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洒在王府的飞檐斗拱上,仿佛也为这场无声的权斗,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寒芒。
周墨珩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老二……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而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那把来自父皇的、名为“猜忌”与“愤怒”的利刃,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