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他就是只警觉冷厉的大猎犬,眼神一扫人都不敢靠近,可现在——她眨了眨眼,又凑近一点看他,那茫茫然又听话的样子,就像村口的大黄。
她怕狗。
可眼前这只真人版的“大黄”。
她竟然不怕,还想……逗逗他。
于是,她一时兴起,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柔软却带着短寸的硬刺,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的动作轻得像在抚一只沉睡的野兽。
他没动。
也没反抗。
沈砚坻僵着身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乖顺的模样,让杭景枝忍不住笑起来,那笑意柔柔的,像春水漾开。
也让杭景枝更加笃定沈砚坻果然喝醉了。
“你还能走吗?”她轻声问,语气像对小孩。
他没说话,坐着不动。
“那我扶你上楼?”
“嗯。”
他闷声应着,任由杭景枝搀扶着他的手臂。少女身上带着清甜的气息,混着夜露的湿润,在鼻间萦绕。
当她微凉的指尖扣住他手腕时,沈砚坻神色清明,有半晌的懊恼,他跟阿纪、伯琮他们是喝了酒,但是他酒量很好,喝的也不多,他身上的酒味大部分都是裴纪、许伯琮的,但是他在明明没有醉的情况下,却选择装醉,他突然想知道,醉了的人,是不是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靠近她。
“你小声点儿啊,叔叔阿姨都睡着了,别吵到他们。”
她凑近他耳边小声嘱咐,气息细细软软,拂过他的侧颊。
沈砚坻喉头滚了滚,眸光晦暗,顺着她的搀扶慢慢站起。
杭景枝扶着人往楼梯走,她感受到他手臂的重量,却见他刻意放松着身体,没有完全倚赖自己,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这人平时就冷静自持,喝醉了似乎也能保持几分清醒,跟那些见过的酒鬼真不一样,喝醉了也能这么乖。
她搀着他走上台阶,一步一步。
灯光打下来,她侧脸白皙,发丝柔顺地贴在耳后。
沈砚坻微偏过头,看着她,眼神灼灼。
他从没这样——让自己放肆过。
她低声叮嘱:“慢点儿。”
可能是因为喝酒的原因,杭景枝觉得他身上肌肤温度很高。
终于将沈砚坻扶回床上坐下,杭景枝蹲下身,与他平视。
想起上次自己经痛时,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算了,这次他喝醉了她照顾他,就当是还上次的恩情了。
她说道:“你别乱动,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你明天肯定头痛。”
沈砚坻正盯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眸,听她说完,只低低应了声:“好。”
杭景枝匆匆来到楼梯口,突然想起自己穿着拖鞋走动可能会吵到浅眠的老人家。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拖鞋,光着脚轻轻跑下楼。
地砖有些凉,她却走得很快,动作轻巧地给他冲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水,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原路跑回来。
推门进屋,她的脸上还带着点跑后的潮红,“来,喝点这个,明天不头疼。”
沈砚坻接过杯子,目光却落在她赤裸的脚上。
“你的鞋呢?”他抬眼,声音低哑,带着些不赞同。
“怕吵到家里人睡觉,脱楼梯口了。”她坐在他对面,语气理所当然。
沈砚坻眼眸深了深,微微侧身,从床边一侧拿出一双自己的拖鞋放在她脚边,嗓音低沉:“穿这双回去。”
杭景枝愣了愣,没想到他喝了酒,居然还惦记着这些。
“……好吧。”她乖乖点头。
他坐在床上,仍旧端着杯子没有动,只低头看她穿上那双拖鞋,小小的脚,套在他的大拖鞋里,有些松。
“你早点休息啊。”她抬头朝他笑了笑,声音柔柔,像一缕拂过夜风的细雨。
沈砚坻看着她的背影走到门边,步伐轻盈。
她关门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不自知的温柔和关切,“别忘了喝水。”
门轻轻阖上了。
沈砚坻仍坐在床上,杯子还握在手中,喉咙滚动,指尖微颤。
那杯蜂蜜水,像一把火,慢慢在他五脏六腑中燃烧开来。
那软绵的呼吸,还有那双泛着水光的双眸,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想。
在他喝醉的情况下,原来她也是会关心他的,他突然有些庆幸,她愿意和他如此亲近,哪怕只在他喝醉的情况下。
国宾招待宴会如期而至。
军区宾馆的招待厅一改平日的庄重肃穆,此刻灯火通明,主舞台中央悬着一面中英文双语横幅,写着“欢迎友邦文化交流代表团”。
杭景枝穿着一身经自己改良设计的淡青色织锦旗袍,衣料虽旧,却裁得极合身,收腰的线条将她身段衬得极美。
衣角以素白线手绣了一圈细梅,衬得她温婉清雅,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却比宴会厅里许多浓妆艳裳的女人都更惹眼。
她跟在程念华、冯维民身边来到会场。
这里离宴会中心有段距离,却恰好能将整个会场尽收眼底,她来之前知道是一场比较正式的招待宴会,但是没想到那么的隆重,光影交错下,满场都是西装革履、军装挺拔、礼裙翩然的人影,交谈声中夹杂着外语与官腔。
她听了几位翻译官与外宾的对话,她慢慢明白,这种场合表面是文化交流,背地里却是各单位在争取话语权与资源的角力之地。
可以说就是一个名利场呀。她感觉来得不亏。
“景枝妹妹。”程念华低声凑近她耳边,轻轻笑了笑,“别紧张,虽然说是国宾宴会,其实军界、政界、商界的人都会来。说白了,这是他们自己的‘社交场’,是个名利场。但你也别拘谨,当个见世面就好。”
杭景枝点点头,“程姐姐,你放心,我会多看看,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一个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就快步走了过来,在冯维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冯维民神色微变,回头看向程念华:“念华,有一名翻译员出事了,临时肠胃炎,现在缺人。”
程念华一听,皱起眉头,“哪个环节的?”
“是负责节目报幕的。”
“我去顶上?”程念华下意识道。
冯维民却立即摇头:“你还要负责接待外宾,怎么可能抽得开身去报幕?”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