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心中暗自警惕,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语气平淡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监狱里哪天不死个两三个犯人?桥本大佐,这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吗?再说了,那人被你们押解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剩下半口气了,监狱里伙食差,缺医少药的,不死才怪。
至于他为什么死得那么惨,身上还有那些奇怪的迹像,我也不清楚,我又不是搞医学研究的,我只是个看犯人的,我的职责就是看好犯人,不让他们跑出去,其他的跟我可没关系。”
桥本大佐紧紧盯着吴青,试图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找出破绽来,可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桥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攥着枪套泛出青白。
眼前吴青那副似笑非笑的嘴脸,像根淬了毒的钢针,一下下扎在他本就濒临爆炸的神经上。
他能清楚感受到后槽牙在齿间碾出咯吱声响,杀意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可理智却像个冰冷的枷锁,不断提醒着他: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贸然抓捕吴青,否则青帮那些老东西定会借机煽动罢工,到那时,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仕途便会付之东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情绪,军靴在水泥地上重重碾出刺耳的声响。
吴狱长,桥本刻意放缓语调,却难掩其中的森冷,昨天在你们这里发生的事件,与今晚的血案,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
我怀疑你管辖的监狱存在严重问题,今日专程前来调查,你必须全力配合。
吴青双手抱胸,倚在办公桌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里藏着挑衅,也带着几分玩味,配合?
大佐阁下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不过嘛......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桥本紧绷的脸,可别冤枉了好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不断蔓延,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空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头一颤。
办公室的门外,几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士兵架着一个人闯了进来。
那人被架着胳膊,脚步踉跄,整个人几乎是被拖进来的。
吴青下意识扭头望去,瞳孔瞬间剧烈收缩——被架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回家的李淼。
此刻的李淼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整张脸肿得面目全非,鼻梁歪向一边,嘴角裂开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右眼下方青紫一片,脑袋高高肿起,头发黏着干涸的血迹和尘土。
身上的衣服破了几个口子,好几处都结着血痂,有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水,滴落在地上,洇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吴青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桥本大佐!这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时间回溯到一个多小时前,吴青和李淼离开之后。
此处得消息,迅速传到老桥本耳中。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立刻带着手下赶往案发现场。
血腥味混着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两具尸体横在地上,死状凄惨。
他的侄儿桥本次郎瘫坐在马路边的墙角处,眼神空洞,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自语,显然还没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老桥本蹲下身,耐心询问,可桥本次郎只是眼神呆滞地重复着一些不成句的话语,完全无法提供有用的信息。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安排人将这个亲侄儿送往医院,还特意叮嘱加派守卫,防止意外发生。
随后,他把澡堂的服务人员挨个叫来问话。
那个迎宾小姐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今晚确实来了个陌生的本国人士,以前从来没见过。
他一直拄着拐杖,弯着腰,走路时左腿好像不太灵便。
说话含糊不清,像是大舌头。看军衔是大尉,嘴上留着胡子,眼睛下方有颗特别大的黑痣,特别显眼......
素描师很快画出人像,桥本盯着画像,眉头越皱越紧。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在上海驻军部队里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只能说明,此人经过了精心伪装。
就在这时,一个宪兵小队长匆匆跑来,敬礼报告:大佐阁下,经过对尸体的详细勘察,我们发现今晚的案件与监狱里重刑犯死亡事件,作案手法极为相似,初步判断可以并案调查。
桥本的大脑飞速运转,像台精密的机器。监狱、澡堂,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地方,却都和吴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监狱是吴青管辖,而桥本次郎等人又与吴青素有仇怨。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让他越发觉得吴青嫌疑重大。
立刻行动!桥本大手一挥,兵分两路,一路去吴青家搜查,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能放过;另一路跟我去监狱!要是发现吴青有任何异常,当场拿下,带回宪兵队严格审查!
此刻,在监狱办公室里,桥本看着吴青愤怒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吴青。深知吴青越是愤怒,便越容易在慌乱中暴露破绽,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
他抱臂而立,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年轻人被怒火冲昏头脑,只要吴青再做出任何冲动之举,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人拿下,押回那阴森可怖的宪兵队。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吴青非但没有暴跳如雷,先前紧绷的神情反而逐渐舒缓,周身的戾气也随之消散。
他缓缓伸手,拿起桌上那只素白的瓷杯,动作不紧不慢地倒满一杯水,步履沉稳地走到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李淼身旁。
吴青小心翼翼地将李淼扶起,动作轻柔地让他缓缓坐起,而后将水杯凑近李淼唇边,耐心地喂他喝水。
晶莹的水珠顺着李淼干裂的唇角滑落,沾湿了他破损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