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市曹街口。
整整三天,青石板上的血迹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
渗入石缝的暗红却依然触目,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有过的惨烈。
在幸存官吏与无数百姓的指证下,慕容彦达余党的罪行被一桩一件厘清。
最终,由刘备亲自监刑。
雪亮刀光一次次落下,昔日作威作福的酷吏纷纷身首异处。
当最后一名余党伏法之时,全场先是一静。
随即,积压数年的冤屈如山洪暴发,化作震天的叫好,声震云霄!
梁山义军入城数日以来,军纪之严明,远超出青州百姓的想象。
军士秋毫无犯,待平民温和有礼,与昔日如狼似虎的官军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他们向天下昭示,梁山乃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的仁义之师,绝非滥杀无辜的土匪流寇!
第四日,天尚未明,青州府库大门轰然洞开。
“乡亲们,排好队!人人都有!”
随着一声嘹亮的呼喊划破晨雾,堆积如山的钱粮被一车车拉出。
起初,衣衫褴褛的百姓远远站着,眼中犹带畏惧。
直到一位胆大的老汉颤巍巍接过一袋沉甸甸的米,激动得跪地磕头,人群才轰然涌动。
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紧紧抱住刚领到的米袋,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仰起脸,茫然地问:“娘,这米,咱不用再还给官爷了吧?”
话音未落,身旁的妇人已泣不成声。
周围经历过层层盘剥的百姓,也无不同感心酸,纷纷落泪。
这稚嫩的一问,比任何控诉都更锥心刺骨,让在场每一位梁山好汉攥紧了拳头。
不只是放粮,查抄出的金银细软,也被当场分发给那些豁出性命协助过梁山好汉的平民。
“这…这如何使得!”
一位曾为义军带路的青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激动得满脸通红。
分发财物的头领朗声道:“哥哥说了,梁山有恩必报,有债必偿!这是你应得的!”
“梁山好汉仁义!王头领,真是…真是活菩萨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引来一片哽咽的附和。
感激涕零之声四起,久陷水火的青州百姓,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为义,何为仁。
……
而在青州府衙之内,气氛却与外间的热烈截然不同。
朱武正伏案细看青州城防图,眉头紧锁,手指划过几处关隘。
“诸位兄弟,青州乃四战之地,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反扑,必是雷霆万钧。”
以林冲为首的众将领屏气凝神,甲胄在身,目光灼灼。
他们心知,破城易,守城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端坐主位,闭目沉思的白衣首领,静候他最后的决断。
刘备指尖轻叩椅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徐州得而复失的锥心之痛。
困守孤城,兵力分散,疲于应付内外之敌……
那种滋味,他尝够了。
片刻沉寂后,刘备骤然睁眼,目光已然恢复清明:“不守了。”
满堂皆惊。
林冲忍不住出声:“哥哥?”
刘备站起身,声音沉稳而有力,瞬间打破了厅内凝重的气氛。
“诸位兄弟,我等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而争的,是天下的人心向背!”
力排众议,一锤定音。
翌日,青州城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写的啥?快念念!”
识字者高声朗读,不识字者挤在人堆里,竖起耳朵倾听。
告示上痛陈,朝廷昏暗,奸臣当道,致使天下百姓受苦。
言明梁山此番乃替天行道,无意久踞州府,徒增青州百姓兵燹之灾。
凡愿随梁山共举大义,寻求一方太平者,均可随军回梁山,共享安乐!
此告一出,全城哗然。
无数在慕容彦达治下活得猪狗不如的百姓,真正动了心。
梁山好汉进城后的仁义,他们亲眼所见。
那活命的粮食,他们亲手接过。
与其留在这青州,等下一位慕容彦达,不如随梁山去寻一条生路!
最终,除收编五千原守军外,竟有两万余百姓拖家带口,愿随军迁移。
莫要小看这两万余人,整个青州城,算上老弱妇孺,常住居民也不过七万之数。
这几乎是搬走了青州城小半的元气!
紧接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搬运随即展开。
府库中的钱粮,军械,书籍,药材,被有条不紊地装箱上车,真正做到颗粒归仓。
数日后,一支蜿蜒如长龙的队伍离开了青州城。
队伍的首尾,是林冲秦明率领的梁山得胜之师,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中间,是络绎不绝,满载钱粮军械的骡马大车,压得官道吱呀作响。
而那后面,则是扶老携幼,绵延十数里的两万余青州百姓。
他们坚定地跟着眼前那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走向未知,也走向希望。
秦明骑在战马上,最后一次回望青州那斑驳的城墙。
霹雳火般的眼中,曾经的滔天仇恨,已化作沉静如水的责任,与浴火重生的坚定。
然而,对留下的近五万百姓与这座千疮百孔的城池,刘备并未一走了之。
他下令由环绕青州的桃花山,白虎山,二龙山,清风山四寨兵马互为犄角。
遥相呼应,共同协防。
并留下解珍,解宝,雷横,朱仝四位头领常驻协调,维持秩序,庇护剩余百姓。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位梁山之主竟挽起袖子,亲自收拾慕容彦达留下的烂摊子。
他亲自坐镇府衙,审理积压冤案,剖决如流,明察秋毫。
组织剩余民壮,清理废墟,掩埋尸骸,防止瘟疫。
调配留下的有限粮草,确保无人饿死,更是亲自调解邻里纠纷……
其手段之老练,对民生政务之精通,令人叹为观止。
众梁山头领看在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青州百姓更是目瞪口呆。
原以为梁山好汉只擅打杀,谁料这位首领处理起政务,比慕容彦达那个狗官强了何止百倍!
短短数日,混乱的青州竟奇迹般恢复秩序,甚至焕发出一丝生机。
市集重新开张,炊烟再度袅袅升起。
街头巷尾,渐渐流传起这样的叹息:“若是王头领能留下做咱们的父母官,该多好啊。”
青州城,梁山未占一寸土地,却净得其人心。
……
于此同时,一封由济州府尹痛心疾首起草的奏报,六百里加急飞送东京汴梁。
奏报中,章洪详述梁山贼寇势大,突袭青州,杀害慕容彦达之经过。
自称虽竭力救援,奈何贼众凶猛,济州兵微将寡,力不能及,恳请朝廷速发天兵征剿。
字里行间,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忠勤王事,却因实力不济而徒呼奈何的忠臣能吏。
奏报入京,朝野震惊。
……
千里之外,东京汴梁,紫宸殿。
殿上,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执着画笔,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瑞鹤图》细细描摹。
正是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
“官家,官家,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慕容贵妃哭得梨花带雨,扑倒在御前。
“那伙天杀的梁山贼寇,破了青州,杀了臣妾那苦命的兄长啊!”
宋徽宗被哭得心烦意乱,掷下画笔,拿起奏报扫了几眼,眉头微蹙。
“这伙贼人,着实可恨!这章洪是干什么吃的?竟容贼寇在他治下如此猖獗!”
殿中有大臣出列,为章洪辩解。
“陛下,章府尹在济州任上夙兴夜寐,百姓安居。此次青州失陷,实非其过,乃梁山贼势过大啊!”
赵佶听得昏昏欲睡,只挥挥手:“罢了罢了,念其往日勤勉,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侍立一旁的太尉高俅,听到梁山二字,心头一凛。
梁山贼势日盛,他岂能不知?
其中林冲徐宁之流,更是令他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高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立刻殷勤出列。
“陛下,梁山草寇日渐势大,寻常将领恐难制服。臣举一人,定可马到成功!”
赵佶显然更关心他的画作,有些心不在焉地问:“哦?高爱卿举荐何人?”
“此人乃是我朝开国名将,呼延赞嫡派子孙,麾下更有训练有素的铁甲马军,有万夫不当之勇!”
高俅刻意一顿,掷地有声。
“名曰,双鞭呼延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