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关于房中静坐三日,周身气血渐平,那墨玉茯苓残块所化的精纯生机已彻底融入四肢百骸。
内视之下,足厥阴经那处关键淤塞虽未完全贯通,却也松动了大半,烛龙纹幽光内敛,肌骨间隐有龙吟之声。
他缓缓睁眼,指尖在灰布包裹的茯苓上轻轻摩挲,他手里这块墨玉茯苓所剩已然不多,必须用在最关键处。
窗外市声依旧,他却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连日来,街面巡视的衙役多了不少,更有几拨气息精悍的江湖客频繁出入对街的酒楼,目光时有扫过这僻静脚店。
“大树哥,方才我去买炊饼,听得街坊议论,说城里在严查北边来的逃户,还有…还有搜寻什么失窃的宝贝。”阿土叩门进来,面色有些发白,低声说道。
孟关面色不变,只微微颔首:“知道了,这几日莫要轻易外出,若有人盘问,只说我们是从南边来的,来这里是投亲的远房表亲,但是现在人还没找到,其余一概不知。”
阿土连忙点头,又道:“阿秀姐今日倒是安静,自己对着窗户比划了好久。”
孟关目光扫过窗外,见对面酒楼二楼的窗边,那阴柔男子正与一锦衣老者对坐饮茶,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这边。
他心念电转,此人接连出现,绝非巧合,那日囚车过市,此人也在场,如今城中风声鹤唳,只怕都与那墨玉茯苓脱不了干系。
是夜,月黑风高。
孟关将最后一点墨玉茯苓粉末调入药汤,并未立刻浸泡,而是取出一枚得自鬼市摊贩的劣质匿息符,以微弱神念激发,贴在房门内侧,此符效果远不如那奇异灰布,但足以遮掩寻常修士的粗略探查。
他褪衣入桶,药力如预期般汹涌而来,此次他并未全力冲击经脉,而是分出大半心神,密切关注外界动静,同时引导药力优先滋养那些已松动却未完全贯通的细小支脉,此举虽进展缓慢,却更为稳妥,不易引发剧烈波动。
果然,子时刚过,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嗒”一声,似是有夜行人落在院中瓦片上。
孟关瞬间屏息,体内气血运转立时放缓,如同蛰伏的巨兽,目光却锐利如鹰,透过窗纸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两道黑影如狸猫般滑落院中,身手矫健,皆是夜行衣靠,面蒙黑巾,一人警戒,另一人则悄无声息地贴近他的窗下,指尖隐有寒光闪烁,竟是在尝试拨动窗栓。
孟关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并未立刻发作,反而将计就计,发出一阵低沉而痛苦的闷哼,仿佛正承受着药力反噬,身体在木桶中剧烈挣扎了一下,溅起一片水花,随后气息变得极其紊乱微弱,如同走火入魔般瘫软下去,唯有藏在桶下的手,悄然扣住了三枚以铁骨藤硬刺削成的尖针。
窗外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喜色与轻蔑,那拨窗之人动作加快了几分,窗栓被无声无息地挑开。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孟关所在的房门猛地被从外撞开!并非那两名夜行人的方向,而是另一侧!一道胖大身影如同滚地葫芦般跌撞进来,口中兀自大喊:“不关我的事啊!”话音未落,他已看到窗边景象,顿时吓得噎住。
竟是那脚店胖掌柜,他显是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进来。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不仅打断了窗外两人的行动,也让孟关的计划被打乱。
紧接着,数名手持铁尺锁链的衙役涌入门内,为首一名班头目光如电,扫过屋内景象,看到木桶中奄奄一息的孟关,又看到洞开的窗户和窗外来不及完全隐匿身形的黑影,顿时厉喝:“好贼子!果然在此!给我拿下!”
窗外两人见行迹败露,惊怒交加,其中一人反应极快,扬手便是三枚透骨钉射向班头,另一人则毫不犹豫地纵身上房,欲要逃离。
衙役们纷纷格挡躲闪,场面一时大乱。
孟关心中念头飞转,官差来得如此之巧?是那阴柔男子借刀杀人之计?还是巧合?
他此刻“虚弱”地靠在桶边,剧烈咳嗽,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目光却冷静地观察着。
那胖掌柜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衙役与那留下的黑衣人斗在一处,刀光剑影,劲风四溢。
突然,那与衙役缠斗的黑衣人卖了个破绽,硬受了一记铁尺,口喷鲜血却借力猛地扑向木桶中的孟关,手中短刀直刺其心口,竟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班头惊呼:“休伤人命!”
孟关眼底寒光暴涨,此刻再伪装已是徒劳!
他看似无力垂落的手猛地扬起,三根铁骨藤刺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出,并非射向刺客,而是射向屋顶某处承重薄弱点!
同时他身体在桶中猛地一沉,竟连同木桶一起向下坠去,他早已察知这楼下乃是堆杂物的空房!
“噗噗噗!”
藤刺精准命中梁柱榫卯处,虽不可能彻底破坏,却引得灰尘簌簌而下,瞬间迷了那刺客的眼。
刺客一刀刺空,愣了一下。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孟关已沉入楼下,脱离战圈。
他毫不停留,撞破杂物堆,身形如游鱼般从后窗窜出,落地无声,反手又将一枚藤刺射向楼上窗口。
楼上,那刺客刚揉眼恢复视线,正欲追击,却被孟关射来的藤刺逼退一步。
班头趁机一铁尺重重砸在其后脑,刺客哼都未哼便软倒在地。
“追!别让楼下那个跑了!”班头大吼,心中却疑窦丛生,楼下那人反应太快,身手绝非常人!
然而当几名衙役冲到楼下破窗处,只见夜色深沉,巷弄纵横,早已人影俱无。
孟关并未远逃,他深知此刻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巷弄中穿梭,最终悄无声息地潜入离脚店不远的一座废弃土地庙,藏身于布满蛛网的神龛之后,气息彻底敛入灰布之下。
庙外,脚步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官差、乃至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正在大肆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