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皆未能让他眼中泛起丝毫波澜,生死之间,他见得太多,如今自身难保,更无暇他顾,他只是冷眼看着,计算着,如同磐石般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战事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敌军攻势稍歇,留下关下满地狼藉尸首,民夫们得以短暂喘息,各自寻了角落瘫坐,分发下来的只是几个冰冷的粗麦饼和一碗寡淡的菜汤。
孟关默默啃着饼子,就着冷水咽下,感受着食物化为微薄的热力支撑着这具残躯。
他寻了一处背风的残破垛口后盘坐,闭目调息,实则暗中运转那重元炼体诀,引导体内微乎其微的气血,冲刷着那依旧滞涩的经脉。
战场之上,那股浓郁的煞气和死意,竟隐隐与他所修功法有几分暗合,虽无法直接吸纳,却也能刺激得气血活跃少许。
正自凝神间,忽听不远处一阵骚动,夹杂着呵斥与哭求声。
孟关眼皮微抬,只见那姓刘的哨官,正带着两名兵士,粗暴地从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民夫怀中抢夺着什么。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黄肌瘦,此刻却死死护着胸口,哭喊着:“军爷!不行!这是我爹留下的…求求您…”
“妈的!找死!”刘哨官狞笑一声,猛地一扯,竟从少年怀中扯出一个小小布袋,随手将少年踹倒在地,他掂了掂布袋,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碰撞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少年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哀求,却被刘哨官一脚踢开,额头撞在墙砖上,顿时血流如注,昏死过去,周围民夫皆面露愤懑,却无人敢出声。
刘哨官得意洋洋,打开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却是几块品相极差、杂质极多的暗黄色石头,孟关隐约能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土灵气。
“呸!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几块破石头!”刘哨官大失所望,觉得被扫了兴致,骂骂咧咧地随手将那几块石头扔在地上,又狠狠踢了昏迷的少年一脚,这才带着兵士扬长而去。
那几块石头咕噜噜滚动,恰好有一块停在了孟关脚边。
孟关目光扫过,心头却是猛地一跳!
那并非普通顽石,而是土髓晶的残石,此物于修士而言,乃是炼制土属性法器的低阶辅材,亦可缓慢汲取其中土灵气滋养肉身,对他如今这状况,虽效力微弱,却远胜寻常草药。
他不动声色,趁无人注意,脚尖极其自然地轻轻一拨,将那块拇指大小的土髓晶残渣踩入靴底缝隙之中,随后,他又看似无意地起身,走向那昏迷的少年,俯身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搭把手,把他抬到后面避风处吧。”他沙哑地说了一句,向旁边两个面有不忍的老民夫说道。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少年抬走,无人留意到孟关在俯身时,袍袖极其隐蔽地拂过地面,将另外两块稍大些的土髓晶残石卷入袖中。
是夜,营棚鼾声如雷,孟关蜷缩在角落铺位,背对着众人,指尖小心翼翼地把玩着那三块微带温润感的土髓晶。
他尝试运转功法,汲取其中灵气,然而经脉淤塞,效果微乎其微,大部分灵气皆散逸无踪。
但他并不气馁,将最大那块贴在胸口膻中穴,以体修炼体法门,引导那丝微弱的土灵气缓缓渗入皮膜之下,滋养干涸的肉身。
一连数日,战事时有发生,规模不大,却残酷依旧,民夫伤亡日增,孟关所在这一棚,已补充了两次人手,他依旧沉默寡言,表现得不突出也不落后,如同激流中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他暗中观察,发现那刘哨官似乎负责这一段的防务督查,时常克扣民夫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中饱私囊,动辄打骂,怨声载道,却无人敢言。
孟关对这一切冷眼旁观,只在无人时,默默汲取着土髓晶的能量,三块残渣很快变得黯淡无光,化为齑粉,效果虽弱,却让他感觉肉身力量似乎恢复了少许,气血也略略顺畅了一分。
这日傍晚,收工的号令响起,民夫们如蒙大赦,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孟关落在最后,经过一处堆放废弃军械的角落时,目光忽然被一物吸引。
那是一柄断折的铜戈,戈头已然不见,只剩小半截锈迹斑斑的戈杆,被随意丢弃在杂物堆中,引起孟关注意的,并非戈杆本身,而是那断口处,隐约镶嵌着几粒米粒大小、闪烁着极微弱青光的金属颗粒。
“青罡砂…”孟关几乎瞬间认出此物,这是一种颇为罕见的炼器材料,性属金,锋锐无匹,常用于提升飞剑锋芒,其性虽烈,但若以特殊法门引导,其中蕴含的锐金之气,或能稍稍刺激淤塞的经脉!
他心跳微微加速,面上却不动声色,左右一扫,见无人注意,便佯装系紧草鞋,迅速将那截断戈杆塞入怀中宽大的号褂内,快步跟上队伍。
深夜,孟关确认周遭之人皆已沉睡,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截戈杆取出。
他取出一块小铁片,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将那几粒青罡砂从锈蚀的断口处抠了出来。
颗粒入手,一股微弱的锋锐之气刺得指尖生疼,他不敢直接吞服,而是寻来昨日偷偷藏起的半块粗麦馍,将青罡砂颗粒仔细嵌入馍中,然后和着冷水,强行吞咽下去。
霎时间,一股尖锐如针的刺痛感自喉管直坠而下,仿佛吞下了一把烧红的铁砂,孟关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急忙运转重元炼体诀,全力引导那股霸道锐利的金气。
金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那本就脆弱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刀片切割,痛楚远超往日。
但他咬牙硬挺,神识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将这缕金气导向胸腹间几处淤塞最为严重的经脉节点。
“嗤!”
仿佛能听到体内传来极其细微的撕裂声,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剧烈的痛楚之后,那几处淤塞的节点,竟被这霸道的锐金之气强行冲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