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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归途的执念
冰冷。
坚硬。
带着金属锈蚀后特有的、粗糙而颗粒感的触感，从我的脸颊和身体一侧传来，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破了我混沌无边的黑暗意识。
我费力地、如同推开千斤闸门般，睁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大片的昏暗色块和闪烁的金星，过了好几息，才勉强聚焦，逐渐清晰起来。
入眼的是碎星神墟那标志性的、扭曲断裂的金属巨构，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杂乱地堆砌着，指向那片永恒弥漫着昏沉光晕、能量涡流缓慢旋转的“天空”。而我，正趴在一片巨大、冰冷、布满锈迹和刮痕的不知名金属板的边缘，半个身子还挂在幻心林海那色彩诡异、富有弹性的菌毯边界之上。
我……出来了？
我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了我麻木的神经。紧接着，如同堤坝崩溃，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全身上下，无处不痛，骨骼像是被拆散后勉强拼接，肌肉如同被反复撕裂，内脏仿佛移了位，火辣辣地灼痛着。而识海，更是像被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彻底席卷过，空空荡荡，只剩下细微却无比顽固的、如同无数钢针持续穿刺的刺痛，提醒着我之前强行施展“红尘劫眼”所带来的可怕反噬。
稍微尝试动一下手指，都感觉耗费了莫大的力气，牵动着无数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还活着……
但这个念头仅仅持续了一瞬，就被一个更加紧迫、更加炽烈的念头彻底取代！
神泉！玉瓶！林疯狂！
我猛地低头，视线因为动作过快而再次发黑，但我强忍着眩晕，看向自己紧紧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更准确地说，是护在怀里的那个储物袋。意识沉入其中，瞬间就“看”到了那个安静躺在角落、被微弱神力封印着的玉瓶。瓶身完好，透过半透明的瓶壁，能清晰地看到里面那小半瓶乳白色的泉水，正随着我身体的微颤而轻轻荡漾着。
还在！神泉还在！没有被摔碎，没有在昏迷中遗失！
一股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庆幸感，如同暖流般涌过我心田，让我几乎要虚脱得再次瘫软在地。眼眶瞬间就湿热了，但我死死咬住牙关，将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还不是庆幸的时候！
林疯狂还在等着我！他身上的诅咒每分每秒都在侵蚀着他的核心，吞噬着他的意识！我晚回去一刻，他苏醒的希望就渺茫一分！我必须立刻、马上赶回去！
挣扎着，我用双臂支撑起上半身，试图从这冰冷坚硬的金属板上爬起来。这个在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却变得无比艰难，如同凡人徒手攀登悬崖。手臂撑地时，肩膀和肋部传来骨头错位般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栽倒。双腿如同失去了知觉，又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根本不听使唤，软绵绵地用不上力。
“呃……” 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里溢出，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密集的冷汗，顺着我脏污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金属板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我咬紧牙关，牙龈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了血腥味。靠着顽强的意志，一点点，一点点地挪动身体，调整重心，用手肘，用膝盖，用一切能借力的地方，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艰难地、狼狈不堪地，终于让自己背靠着一块冰冷而巨大的金属残骸，坐了起来。
仅仅是完成这个坐起的动作，就让我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也充满了自己粗重喘息和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不行……这个速度太慢了！
我抬起头，望向远处那片隐匿着林疯狂的藏身之所的方向。直线距离或许并不算特别遥远，若是平时状态完好，御空飞行或者哪怕只是快步奔走，也用不了太多时间。但以我现在的状态——油尽灯枯，重伤濒死，每移动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走过去恐怕要耗费数日之久！
林疯狂等不了那么久！那诅咒等不了那么久！
必须想办法恢复一点力量，至少，要能支撑我进行快速的移动！
我颤抖着手，意识再次沉入储物空间，徒劳地搜寻着任何可能恢复状态的东西。回神散？早已在林海中为了抵御幻象和维持清醒消耗殆尽。清心丹？同样一颗不剩。神晶？仅有的几块下品神晶，在进入林海之前，为了布置那个隐匿林疯狂的“红尘障”和警示神纹，已经全部用掉了……
真正的山穷水尽，弹尽粮绝。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再次缠绕上我的心脏，开始一点点收紧。难道……我拼死取回了神泉，却要因为无法及时赶回去，而功亏一篑吗？难道我和疯子，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不！绝不！
我猛地摇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狠狠甩出脑海。目光再次落在了储物空间里那个安静的玉瓶上。净灵神泉……这东西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净化与生机之力，既然能净化诅咒，滋养神魂，那么……是否也能暂时稳住我这濒临崩溃的肉体和神魂？
这个念头很冒险。神泉力量纯净而磅礴，其主要针对的是神魂层面的诅咒和本源损伤，而我如今是肉身与神魂双重重创，且状态极其不稳定，贸然使用，未必是雪中送炭，反而可能是火上浇油，引发更严重的冲击。而且，这是用来拯救林疯狂的，用一点就少一点，万一因为我的使用而导致最终净化诅咒时分量不足……
我看着玉瓶中那不足半瓶、显得如此珍贵的乳白色泉水，心中天人交战，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
一个声音在理智地分析着风险，告诫我谨慎，这是救命的泉水，不能浪费。
另一个声音，则充满了对林疯狂的担忧和必须立刻赶回去的执念，在疯狂地呐喊，催促我放手一搏。
最终，对林疯狂安危的极致担忧，压倒了一切理性的考量。我必须先保证自己能活着、能尽快回去！只要他能得救，我这点伤，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以后总有办法弥补！
下定决心，我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稀薄的能量都吸入肺中，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取出了那个玉瓶。拔开塞子的瞬间，那股令人心神宁静的纯净气息再次弥漫开来，似乎连周围空气中那属于碎星神墟的、带着金属尘埃和混乱能量的污浊感都被驱散了一些，让我精神为之一振。
我没有选择直接饮用——那太浪费，而且不确定我如今脆弱的内腑和经脉能否承受得住那股强大的力量冲击。我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蘸取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滴乳白色的泉水。
泉水触及指尖，一股温和却无比精纯磅礴的生机之力，立刻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顺着手臂的经脉向上快速蔓延。所过之处，那火辣辣的、如同被烈焰灼烧般的疼痛得到了显着的缓解，仿佛被浸泡在了温凉的灵液之中；干涸破损、如同龟裂土地的经脉，传来了细微而密集的麻痒感，那是生机在渗透、在滋养、在试图修复的征兆。甚至连识海中那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刺痛，都被这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包裹、安抚，虽然远未痊愈，但那种如同瓷器布满裂纹、随时可能彻底碎裂崩坏的可怕感觉，终于减轻了大半，变得可以忍受！
有效！果然有效！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喜，但立刻克制住。不敢多用，生怕产生依赖或者出现不可控的变化。我立刻将这一滴泉水，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的太阳穴和眉心识海的位置——这是神魂与外界沟通的重要窍穴。
更加清晰强烈的清凉舒爽感瞬间涌入几乎要炸开的识海，那顽固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刺痛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大手缓缓抚平。同时，一股虽然微弱却极其精纯的能量，也从眉心祖窍穴散开，如同甘霖般滴落在我干涸欲裂的丹田和近乎停滞的经脉之中，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和流动感。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这滴神泉带来的恢复，却让我恢复了一丝足以支撑快速行动的力量！仿佛给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油灯，重新添上了一小勺灯油。
够了！这就够了！
我毫不犹豫地重新塞紧瓶塞，将玉瓶小心翼翼地收回储物空间最深处，再次加固了封印。然后，借助着这一滴神泉带来的短暂恢复和强大的精神激励，我猛地用手一撑身后的金属残骸，站起了身！
身体依旧无处不在疼痛，虚弱感如同附骨之疽，但至少，那股令人绝望的、无法行动的感觉消失了。我感觉自己重新掌控了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
辨认了一下藏身之所的方向，我不再有任何迟疑，开始向着那个方向，发足狂奔！
不，这依然不能称之为严格意义上的狂奔，只是比之前踉跄行走快上许多的、竭尽全力的奔跑。我燃烧着刚刚恢复的微弱神力，以及那滴神泉带来的短暂生机和意志力的加成，将速度提升到了目前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风声在耳边呼啸，碎星神墟那荒凉、死寂而又充满危险暗示的景物在身旁飞速倒退。扭曲的金属巨构、偶尔闪烁过的能量乱流、潜伏在阴影深处窥探的奇异生物……一切都无法再引起我的半分注意。
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如同用火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执念，超越了疼痛，超越了虚弱，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快！快！快！
回到他身边！
把神泉带给他！
救他！
这股近乎偏执的信念支撑着我，压榨着身体的每一分潜力，甚至开始本能地调动起那些深藏在经脉最深处、平时难以触及的潜能。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灼烧着喉咙；双腿的肌肉在疯狂抗议，每一次迈步都感觉像是要撕裂开来；识海刚刚平复一些的疼痛，因为精神的极度专注和能量的剧烈消耗，又开始隐隐有复起的迹象……
但我不管不顾！
眼中只有那个方向！那个承载了我所有情感、所有希望、所有未来意义的小小藏身点！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我，等着我带去生的希望！
身体的伤势在不顾一切的奔跑中再次恶化，新涂抹神泉的效果在快速消退，剧痛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重新缠绕上来，并且变本加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围景物的边缘出现了重影，意识也因为过度消耗而开始有些涣散，仿佛随时可能再次陷入黑暗。
但我不能停！
我看到前方那片熟悉的、由某个巨大星辰引擎爆炸后形成的、如同狰狞怪兽骨骸般的扭曲金属山峦了！藏身处就在那山峦底部的一个天然形成的、被无数残骸掩盖的隐蔽凹陷里！
近了！很近了！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燃烧起的最后一把火炬，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照亮了前路，给予了我最后冲刺的力量。我嘶哑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最后一丝能量，甚至不惜再次引动了所剩无几的生命本源——那是真正的根基，但此刻，为了他，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速度，竟然在这近乎自毁的催谷下，又硬生生提起了一截！
冲过一片布满尖锐金属碎片、需要小心翼翼绕行的洼地，绕过一堵高达百丈、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断面光滑如镜的断裂金属墙壁……那个熟悉的、被我设下“红尘障”和多重警示神纹的凹陷入口，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前方！
我回来了！疯子！我带着神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