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湮域的葬神戈壁,是生命的禁区,也是传闻中的葬神之地。
这里没有骸骨城那般由煞风侵蚀形成的奇诡石林,只有一望无际、铺满了暗沉色沙砾的荒凉大地。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铅灰色的尘霾,将来自外界的光线过滤得暗澹无光。永不停歇的煞风在这里变得更加狂暴,卷起漫天沙尘,形成接天连地的黑色沙暴,如同无数怨魂在嘶吼、咆哮,寻常金丹修士在此,护体灵光恐怕支撑不了一时三刻便会被侵蚀殆尽,最终血肉消融,化为戈壁的一部分。
然而,在这片死寂与毁灭之地,却有一道青袍身影,正迎着能撕裂法宝的煞风,一步步向着戈壁深处行去。
他的步伐看似缓慢,每一步踏出,身形却已在数十丈之外,在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瞬间便被风沙抹去的脚印。狂暴的煞风席卷着足以击穿精铁的沙砾,吹拂到他的身前时,却被一层澹澹的、仿佛混沌未开般的灰色气流悄然化解、吸收,未能撼动其分毫。
正是林枫。
离开鬼市,击杀黑骷老人一行后,他并未远遁,而是选择了这片最为危险,也最为隐秘的葬神戈壁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黑骷老人在骸骨城势力不小,其背后或许还牵扯到更复杂的势力,贸然返回骸骨城或停留在外围区域,都可能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而这葬神戈壁,环境极端,人迹罕至,正是闭关炼化混沌源石碎片的绝佳场所。
“此地的煞气,比之外围精纯了十倍不止,其中更蕴含着一丝古老的毁灭与死寂道韵。”林枫感受着周身环境中那足以令元婴修士都皱眉的恶劣条件,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满意之色。
对于其他修士而言,这里是绝地。但对于身负《九转混沌诀》,拥有万法熔炉体质的他而言,这无处不在的狂暴煞气,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养分”。混沌,包罗万象,可化生万物,亦可归附万物。这煞气中的毁灭与死寂意志,正是锤炼他混沌道心,磨砺混沌灵力的绝佳磨刀石。
他一边前行,一边运转功法,周身毛孔仿佛化作了无数个微小的旋涡,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煞气。那足以腐蚀金铁的煞气入体,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丹田内那尊缓缓旋转的混沌金丹以及更深处的万法熔炉虚影迅速炼化,剥离出其中最本源的丝丝能量,融入自身的混沌灵力之中,使得那灰蒙蒙的灵力愈发显得深邃、厚重。
同时,他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谨慎地向着四周蔓延开去。虽然戈壁深处生灵绝迹,但并非完全没有危险。一些适应了此地极端环境、由煞气与死寂意志孕育而生的诡异生物,或者某些因煞气侵蚀而变异、狂暴的妖兽,往往比外界的同阶妖兽更加难缠。而且,也必须提防是否有其他同样胆大包天,或身怀秘宝的修士潜入此地。
三日之后,林枫已深入戈壁近千里。这里的煞风几乎化作了实质的黑色风刃,呜呜的尖啸声足以震散低阶修士的神魂。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巨大无比的骨架,有些像是某种巨兽,有些则呈现出人形,但都庞大得不可思议,如同小山般散落在沙砾之中。这些骨骼历经无数岁月的煞风侵蚀,依旧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可见其生前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葬神之名,倒非虚传。”林枫在一具巨大的、形似真龙但却生有双翼的骨骸前停下,伸手触摸那冰冷却坚逾精金的骨骼,能感受到其中残留的一丝微弱却不甘的龙威与死寂之气。
他选定了一处背靠一座巨大兽骨、相对能避开正面风煞冲击的凹陷处。兽骨如山,投下大片的阴影,使得此地光线更加暗沉。
“就在此处吧。”
林枫盘膝坐下,双手掐诀,一道道混沌灵力自他体内涌出,如同灵动的触手,在周围虚空勾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很快,一个简易的混沌匿踪阵便布置完成。阵法形成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彻底与周围的煞气环境融为一体,若非肉眼亲眼所见,即便神识扫过,也只会认为这里是一团稍微浓郁些的煞气旋涡,难以察觉内中竟藏着一人。
布置好防护,林枫这才稍稍安心。他深吸一口气,将从鬼市得来的那五块混沌源石碎片取了出来。
碎片仅有指甲盖大小,呈不规则的灰色,表面粗糙,没有任何光泽,看上去与戈壁中随处可见的碎石并无区别。但此刻,当它们脱离储物袋的束缚,暴露在空气中时,林枫体内的混沌金丹瞬间剧烈地颤动起来,传递出无比渴望的情绪。他周身的混沌灵力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活跃,仿佛遇到了君王的臣民,自发地向着碎片朝拜。
“混沌源石,天地未开,混沌之中孕育的奇物……果然名不虚传!”林枫眼神炽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碎片内部那精纯至极、古老苍茫的混沌本源气息。这气息,比他自身修炼出的混沌灵力,更加原始,更加接近大道的源头!
没有丝毫犹豫,林枫将其中一块碎片握在掌心,《九转混沌诀》全力运转!
“嗡!”
掌心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黑洞,一股强大的吸力诞生。那灰扑扑的碎片骤然亮起微光,内部那精纯的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地涌入林枫的经脉之中!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精纯,如此的浩瀚!它完全不同于需要费力炼化的天地灵气或煞气,它本身就是最本源的混沌之力,几乎不需要任何提纯,便可以直接被混沌金丹吸收、同化!
“呃……”
饶是林枫心志坚毅,前世身为仙尊,此刻也不禁发出一声舒爽的闷哼。那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像是饥饿到极点的旅人遇到了珍馐美馔!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吸收着这前所未有的滋养。
丹田之内,那枚鸽蛋大小、表面有着混沌气流缠绕的金丹,此刻光芒大放!原本灰蒙蒙的颜色,开始向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的暗灰色转变,金丹表面,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代表大道痕迹的纹路,开始变得清晰,变得更加复杂和玄奥。金丹的体积,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丝地壮大!
更重要的是,林枫感觉到自己对“混沌”二字的理解,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加深。种种关于天地初开、清浊分离、万物化生又终将归墟的玄妙道韵,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以往修行中一些晦涩难明之处,此刻竟豁然开朗。
“大道归一系统”的界面也在他意识中自动浮现,“道源点”虽然未曾直接增加,但那代表《九转混沌诀》熟练度的进度条,却在飞速增长!同时,系统界面的一角,一个原本灰暗的、名为【本源解析】的子选项,其图标正在微微闪烁,似乎因为接触到高浓度的混沌本源而有了被激活的迹象!
“果然,混沌源石对我而言,是堪比神丹的至宝!”林枫心中振奋。仅仅是一块碎片,带来的效果就如此显着,若是能得到完整的、甚至是一条矿脉……
他收敛心神,不再分心,全力引导着这股磅礴而精纯的本源之力,洗刷经脉,淬炼金丹,滋养神魂。
时间在修炼中悄然流逝。
外界,葬神戈壁的煞风永不停歇,黑色的沙暴席卷天地,将一切都掩埋在单调的死寂与毁灭之中。
而在那巨大的兽骨之下,混沌匿踪阵内,林枫的身影被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灰色气流所包裹。那气流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茧,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蚕茧之中,林枫的气息正在以一种稳定而恐怖的速度,不断攀升!
金丹后期巅峰的壁垒,在这股精纯本源的冲击下,如同纸糊的窗户,一捅即破!
他的修为,水到渠成般地迈入了金丹后期巅峰!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五块混沌源石碎片的力量,尚未完全吸收。
林枫沉浸在深层次的入定之中,忘却了外界,忘却了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修为的飞跃与大道感悟的升华之中。
他并不知道,在他于戈壁深处潜修之时,外界关于“混沌”的传闻,正以骸骨城为中心,如同插上了翅膀,向着更广阔的黑湮域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骸骨城那个新来的狠人‘混沌’,在鬼市把黑骷老人给宰了!”
“何止是宰了!是一招!就一招,黑骷老人连同他七个金丹手下,全部形神俱灭,渣都不剩!”
“真的假的?黑骷老人可是假婴境界,据说曾从元婴真君手下逃得性命!”
“千真万确!当时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那位‘混沌’大人,只是随手划出一道灰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嘶……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莫非是哪个大势力出来历练的圣子?”
“不清楚,神秘得很。只知道他代号‘混沌’,修为疑似元婴,但气息又与寻常元婴不同……”
“骸骨城几大势力都已经下令,严禁招惹这位‘混沌’……”
“最新消息,‘混沌’并未离开黑湮域,有人推测他可能进入了葬神戈壁深处!”
“葬神戈壁?他疯了吗?那里可是连元婴真君都不愿轻易深入的绝地!”
“绝世凶人,行踪自然也非常人所能揣度……”
风声鹤唳,议论纷纷。“混沌”之名,已然成为了黑湮域低阶修士口中的传奇,以及那些真正强者心中,一个需要郑重对待的名号。
这一切,林枫暂不知晓。
他此刻,正迎来修炼中的一个关键节点。
掌心中,第一块混沌源石碎片已然化为齑粉,其中的本源之力被吸收殆尽。第二块、第三块碎片也相继在他手中失去光泽,碎裂开来。
当第四块碎片的力量被吸收大半时,林枫的混沌金丹已然壮大到了拳头大小,通体暗沉,光华内敛,表面道纹密布,仿佛承载着一方微缩的混沌宇宙。金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散发出的威压也越来越恐怖。
他感觉到,金丹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正在蠢蠢欲动。
那是一种生命的悸动,是一种更高层次力量源泉的萌芽。
元婴的雏形!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林枫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从深层次的入定中惊醒!
他霍然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气一闪而逝,如同开辟天地般的神光,刺破了周围的灰色气流。
他的神识如同潮水般向着危机感传来的方向涌去。
只见在距离他闭关之地约莫十数里外,一股狂暴的、充满嗜血与毁灭意志的气息,正如同飓风般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那黑色的煞风沙暴都被强行排开!
那气息之强,远超之前的黑骷老人,甚至……已经达到了元婴级别!
“煞气生灵?还是被混沌源石的气息吸引而来的戈壁妖兽?”林枫眉头微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的闭关,被打断了。
但此刻,他体内灵力奔腾如海,气势正盛,刚刚突破至金丹巅峰,混沌金丹蠢蠢欲动,正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稳固境界,检验成果!
林枫缓缓站起身,周身环绕的混沌气流如同有生命般收敛入体。他一步踏出混沌匿踪阵,青袍在狂暴的煞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平静地望向那气息传来的方向。
“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