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浔尝试着,在意识的深处,无声地呼唤那个名字:
[湘君?]
没有回应。
那曾经活跃在他脑海里的、带着痞气或戏谑的共鸣感,那片由数据流和情感碎片构成的独特“空间”,此刻一片死寂。
只有他自己冰冷的思维在无声地运转,如同孤悬在黑暗宇宙中的一颗卫星。
湘君的存在感被彻底抹除了,不是沉睡,而是彻底的消失,连同他消失时那刺耳的系统崩溃警报和马赛克化的残影,一起沉入了无边的虚无。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冰冷而沉重,悄无声息地包裹了他。
他现在失去了他的“外置情感处理器”,如同失去了灵魂里最活跃的那一部分色彩。
宛瑜打完电话,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点轻松的笑意:“他们马上就过来!菲菲说她五分钟内杀到!曾老师也下楼了……”
她走回床边,看到林浔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放空,脸上那点轻松立刻又变成了担忧,“林浔?你…真的没事吗?医生检查都说你身体没问题,可是你当时的样子……”
她想起昨天找到他时那惨白的脸和毫无生气的模样,声音又带上了一丝颤抖。
林浔回过神,轻轻摇头:“低血糖。”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林浔!”胡一菲风风火火地第一个冲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气喘吁吁的曾小贤和陆展博。
胡一菲冲到床边,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林浔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仿佛要用目光确认每一个零件的完好:“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那三个混混我昨天就料理干净送进去了!敢动老娘的人……”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菲菲,医生说他身体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宛瑜赶紧插话解释。
“低血糖?”胡一菲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这个解释充满了不信任,“他的身体素质低血糖?骗鬼呢!而且昨天那样子像是低血糖?脸白得像鬼,浑身冷汗,低血糖能搞成那样?”
“就是就是!”曾小贤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小浔啊,你可不知道昨晚多吓人!一菲那几脚踹得那几个混混嗷嗷叫,那场面……啧啧,比我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加起来都刺激!不过话说回来,”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后怕和隐秘好奇的神情,“昨天送你来的路上,我总觉得那精神病院墙根底下……凉飕飕的,感觉不太对劲……”
“凉飕飕?”胡一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肾虚吹了风!”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又挤进来三个人。吕子乔、陈美嘉和关谷神奇也赶到了。
他们脸上同样带着担忧。
小小的病房瞬间被填满,关切和询问像潮水般涌向林浔。
“怎么样?感觉如何?”
“林浔君,医生怎么说?”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在那里?”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去研究大脑了呢!”
七嘴八舌,吵得林浔微微蹙了下眉。他抬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
林浔无奈重申:“真的是低血糖,老毛病了。我之前路过爱森公寓的时候,也犯过一次。都是小事,别提了。”
他刻意将“爱森公寓”四个字和“别提了”三个字咬得清晰了一些。
吕子乔、陈美嘉、关谷三人眼神在接触到林浔平静的目光,尤其是听到“低血糖”和“爱森公寓”这几个关键词时,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吕子乔脸上的担忧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油漆一样剥落,露出了下面一片惨白。
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身体晃了晃,差点撞到旁边的关谷。
“爱…爱森公寓?”子乔的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干涩得变了调,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你…你在那儿………”他想说“撞过鬼”,但那个字眼死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陈美嘉的反应更加直接。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医院的墙壁还要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是纯粹的恐惧。
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林浔身上带着什么不洁的东西,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看向林浔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一种“我懂”的绝望。
“纳…纳尼?!”关谷神奇的反应最为夸张,他那双戴着纱布眼罩(针眼手术刚过)的眼睛位置,似乎也能透出极度的惊恐。他怪叫一声,标准的霓虹国震惊腔调,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蹦了一下,双手夸张地在空中挥舞,仿佛要驱散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林浔,你……你在那个精神…病院和…在爱森公寓一样?!低?!血?!糖……”他语无伦次,霓虹语和中文混杂在一起往外蹦,“雅蠛蝶!林浔!你…你怎么又去那种地方了?!青山…青山精神病院外面?!哦!天啊!那里一定比爱森公寓更可怕……”
他猛地捂住嘴,意识到自己失言,但惊恐已经完全支配了他,他甚至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马里奥玩偶,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
三人的反应太过剧烈和一致,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根本无法伪装。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胡一菲、曾小贤、陆展博、林宛瑜,四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反应过度的三人组身上。
疑惑、探究、还有一丝被刻意忽略的寒意,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喂喂喂!”胡一菲最先打破沉默,她双手叉腰,狐疑的目光在子乔、美嘉和关谷惊恐的脸上来回扫视,“你们仨什么情况?反应这么大?精神病院怎么了?爱森公寓又是怎么回事?关谷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谷的话。
“没…没什么!”吕子乔第一个反应过来,强压下翻涌的恐惧,试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却还在发抖,“就…就是以前听林浔提过一嘴,说那…那种地方……就是爱森公寓和精神病院一类的地方风水不太好,容易…容易生病!对!生病!林浔你看,这不又低血糖了!我就说那些地方邪门吧!”
他语速飞快,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胡一菲的眼睛。
“对对对!”陈美嘉也回过神来,赶紧附和,声音尖细得不自然,脸色依旧惨白,“爱森公寓就…就是个特别破特别旧的公寓楼!环境差!蟑螂老鼠特别多!和精神病院一样,让人不舒服!”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点头,仿佛要说服自己。
关谷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把马里奥玩偶塞回口袋,手忙脚乱地鞠躬:“斯米马赛!斯米马赛!我…我太激动了!我只是…只是担心林浔君的身体!”
他的解释漏洞百出,霓虹腔调因为紧张更加扭曲。
他们越是掩饰,越是语无伦次,就越显得欲盖弥彰。
三人那煞白的脸色、控制不住的颤抖、躲闪的眼神,都像无声的尖叫,在宣告着那里发生过极其不寻常、极其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