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场风暴过后,曼曼被父母接回了家。
家里不再是往常那个温暖放松的港湾,而是弥漫着一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
“曼曼,你告诉妈妈,到底是谁?”
母亲的眼睛红肿,拉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哀求和无尽的担忧,
“那个人知道吗?他……他负不负责?”
父亲则沉默地坐在一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偶尔看向曼曼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被蒙蔽的愤怒。
曼曼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她不能说。
她不敢想象如果父母知道是许昊,那个远在京都、身边从不缺女人、如同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男人,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是觉得她异想天开?还是更加愤怒于她的“不自爱”?
她更害怕,如果说了,会不会给许昊带来麻烦,让他……讨厌自己。
她只是倔强地摇着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重复着:
“你们别问了……我不能说……”
看着女儿这副油盐不进、只知道掉眼泪的模样,曼曼父母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愤怒和无奈后,逐渐冷静下来,或者说,是现实的计算压倒了情绪。
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母亲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家人反复权衡后的决定:
“曼曼,听爸妈的话……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的声音干涩,
“你还这么小,大学还没毕业,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生下他,你怎么办?学业怎么办?你带着个孩子,以后……以后怎么嫁人?谁还会要你?”
父亲也掐灭了烟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就在市妇幼,很安全。下周……就去做了。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不!”
曼曼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里却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虽然那里依旧平坦。
“我不要!我不打掉!”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如此清晰地反抗父母的意愿。
“为什么?你到底在犟什么?”
母亲急了,声音带上了哭腔,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这是要毁了你自己的 一辈子啊!”
“我不知道……”
曼曼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护住肚子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我就是……不能不要他。这是我的孩子……是……是他的……”
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但那个“他”字,像一根针,再次刺痛了父母的心。
他们明白了,女儿是铁了心要维护那个甚至不敢露面的男人,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未来。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们啊!”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摔门而去。
母亲看着女儿倔强又脆弱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最终也只能抹着眼泪离开客厅。
曼曼独自蜷缩在沙发上,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父母的反对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而对许昊的恐惧和思念,又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不敢给他打电话,害怕听到他冷漠的声音,害怕听到他让她“处理掉”的决定。
那个在她心中如同神只一般的男人,此刻成了她所有勇气和绝望的源头。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似乎还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但一种奇异的、属于母性的本能,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这是她和许昊的结晶,是她漫长等待和短暂欢愉后,留下的唯一实实在在的证明。
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她也想……也想为他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无尽的迷茫和孤独,几乎要将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彻底吞噬。
在鲁西老家的客厅里,曼曼与父母之间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无论父母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还是严厉地斥责,曼曼只是沉默地流泪,双手始终下意识地护着小腹,用无声的倔强对抗着整个世界。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曼曼父母关上卧室门,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压抑的低声讨论。
“不能再拖了,越大对曼曼身体伤害越大,也越丢人!”
母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可她这个样子,怎么劝得动?”
父亲烦躁地捋着头发。
沉默良久,母亲像是下定了某种痛苦的决心,声音颤抖着说:
“只能……只能骗她一次了。就说带她去市里医院做一次更详细的‘身体检查’,怕上次晕倒有什么后遗症……到了那里,由不得她了……”
父亲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挣扎,但看着妻子憔悴的脸,想着女儿不可理喻的坚持和那看不见的未来,他最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许了这个无奈又残忍的计划。
第二天,父母的态度似乎缓和了许多。
母亲甚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曼曼说:
“曼曼,别怪爸妈,我们也是为你好。你这样整天闷着也不行,要不……妈妈明天陪你去市里医院再做一次详细检查?就当是复查一下身体,我们也放心。”
曼曼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母亲那极不自然的“温和”,以及父亲躲闪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
她不是傻子,父母突然的态度转变,以及那刻意强调的“去市里医院”,让她瞬间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把自己锁进房间,背靠着门,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该怎么办?谁能帮她?
脑海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浮现的身影,就是许昊。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许昊低沉而平稳的声音传来:
“曼曼?”
听到这个声音,曼曼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张了张嘴,想哭诉,想求救,想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告诉他——
“许昊,我怀孕了,我们的孩子,我爸妈要逼我打掉……”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巨大的恐惧死死堵住。
她怕,怕听到他冷漠的回应,怕他嫌麻烦,怕他轻描淡写地说一句“那就听你父母的”。
如果连他都不要这个孩子,那她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成带着浓重鼻音、强装镇定的几个字:
“没……没事,老公……就是,有点想你了。你……你最近忙吗?”
电话那头的许昊似乎正在处理文件,环境音有些嘈杂,他并未察觉曼曼声音里极力压抑的崩溃,只是如常般温和地回应:
“嗯,是有些忙。乖,等我忙完这阵再去看你。好好照顾自己。”
简短得近乎敷衍的通话结束了。
曼曼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连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许昊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她青岛宿舍、关系最好那个舍友的短信:
“许昊哥哥,冒昧打扰您。我是曼曼的舍友。曼曼家里突然给她办了休学手续,她东西都搬回鲁西老家了。我们问她怎么回事,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精神状态很不好。我们很担心她……感觉她家里好像出了很大的事。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