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的呐喊声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直直扎进张作霖的耳膜里。
他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正振臂高呼，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喊的不是别的，正是“科学之光驱愚昧，革除封建拜神仙！”
这话骂得太有水平了，简直就是指着他张作霖的鼻子骂。
他昨天刚在天坛搞了一出声势浩大的祈雨仪式，今天就被人用“科学”二字糊了一脸。
张作霖眼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发作，墙角处一阵清脆的童声又钻了出来，那杀伤力，比学生们的口号强了不止十倍。
只见那个叫小豆子的机灵鬼，正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木棍有节奏地敲着一块破瓦片，嘴里唱着新编的顺口溜：“大帅拜神坛，百姓啃树皮，坦克造一万，谁见分一粒？”
嘿，你别说，这词儿还挺押韵。
周围几个顽童有样学样，也跟着哼唱起来，声音不大，却像无数只小虫子，嗡嗡嗡地往人心里钻。
张作霖心头猛地一沉，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恐惧。
几乎是瞬间，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幽蓝色光幕再次于眼前炸开。
【警告！民声污染度已达：72%！】
【核心技能“嘴炮治国”影响力已稀释至：41%！】
【警告！若污染度超过80%，技能将被暂时封禁！若污染度达到100%，宿主将遭受民意反噬，当场暴毙！】
张作霖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终于悟了，他这个金手指的底层逻辑简直就是个巨坑！
他吹的牛皮，喊的口号，能调动天地之力变成现实，这叫“言出法随”。
可反过来，老百姓信的谣言，传的顺口溜，也能汇聚成一股侵蚀他权柄的“毒素”，稀释他的力量，甚至要他的命！
这特么不就是“粉丝经济”的反向操作吗？
老子辛辛苦苦固粉，结果黑粉战斗力太强，要把正主给冲了！
堵？
怎么堵？
把这群学生和小孩儿全抓起来突突了？
那明天全北平城都会传“张屠夫心虚杀人”，他的民声污染度怕是直接原地爆炸，一波GG。
这届刁民不好带啊！
张作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枭雄独有的狠厉与狡黠。
堵不如疏，既然你们都爱说，那老子就给你们搭个台子，让你们说到爽！
他猛地一转身，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身后的卫兵以为他要发火走人，刚想跟上，却见张作霖一把扯下身上那件厚实的羊皮棉袍，随手扔在车辕上，然后一个弯腰，嘿哟一声，从车厢底下拖出一条垫马具用的旧木凳。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奉系大帅，北洋政府的实际掌控者，就这么光着膀子，扛着一条破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了鼓楼的台阶前。
他没走正门，而是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直接把凳子“哐”地一声，砸在了台阶最高处，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条腿大咧咧地岔开，活像个准备说书的乡下艺人。
“都别走！”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大腿，声如洪钟，“老子今天不抓人，也不封口！就坐在这儿，专听人骂我张作霖！”
整个鼓楼前瞬间鸦雀无声，连风都仿佛停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一脸的难以置信。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学生们也愣住了，其中一个忍不住冷笑出声：“演的哪一出？军阀装亲民？”
张作霖听见了，他不但不气，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
他从腰间摸出一面小巧的铜锣，“咣咣咣”就是三下，刺耳的锣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老子张作霖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他扯着嗓子吼道，“从现在往后，就在这鼓楼前，立个规矩！谁敢当着我的面，说真话，不管是骂我还是提意见，只要说得在理，赏大洋一百块！当场兑现！”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卫兵已经会意，从马车里捧出几个沉甸甸的布袋，“哗啦”一声，一堆堆锃亮的袁大头倒在他脚边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银光闪闪的小山。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但是！”张作霖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如鹰隼般锐利，“要是让我查出来，谁在这儿胡说八道，造谣中伤，故意搅混水……哼，”他森然一笑，“赏钱没有，老子亲手把烧红的烙铁塞他嘴里，让他那条烂舌头，变成一块蜂窝煤！”
这番话，一半是蜜糖，一半是砒霜，让人又爱又怕。
人群开始骚动，议论声四起，但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毕竟，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位大帅设下的鸿门宴？
就在这诡异的僵持中，一个拄着竹杖，胡子花白的老头颤巍巍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走得不快，但周围的人却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显然是个有声望的人物。
“老铁嘴来了！”有人低声惊呼。
老头走到台阶下，也不看张作霖，只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独特的、半说半唱的调子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今儿不说古，不说今，单说一个减税谣——”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都说啊，田要减三厘，商要减五厘，那穷汉子挑水进城，从此不纳厘！大帅收的钱，都去修铁道，不修他的衙门，要修娃的学堂！”
话音一落，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这算什么？
这不就是老百姓私底下做梦时编的顺口溜吗？
拿这个来跟大帅说事，老铁嘴是真不怕死啊！
然而，张作霖的眼睛却骤然一亮。
【叮！检测到关键词“减税谣”，系统开始分析……】
【政策雏形“轻负令”生成中……】
【与当前民情匹配度：87%！可行性：92%！预计可降低民声污染度15%-25%！】
我靠！
还真行？
这不就是大数据精准施政的前身吗？
从民间舆论里提取关键词，生成解决方案！
张作霖激动得一拍大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老铁嘴大笑道：“好！好一个‘减税谣’！老人家，你这张嘴，比我那财政总长王永江的算盘还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身后的书记官吼道：“记下来！就按这个调子，给老子拟个《轻负令》出来！田三厘，商五厘，挑水夫不纳厘！修铁道，修学堂！一条都不许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刚才还在哄笑的百姓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呆滞的震惊。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天爷啊，他……他真听啊？”
“疯了吧？靠个顺口溜治国？”
“一百块大洋！老铁嘴真能拿到？”
张作霖二话不说，亲自走下台阶，从银元堆里数出一百块，塞到老铁嘴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以后常来！”
当天下午，大帅府内，刚成立的“民声司”临时衙门里，财政总长王永江捧着那份根据“减税谣”草拟的条文，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大帅，三思啊！”他苦着脸劝道，“这……这等俚语村言，岂能作为正式政令？传出去，洋人列强怕不是要笑话我奉系，是靠唱曲儿治国的？”
张作霖坐在主位上，端着一杯热茶，闻言冷笑一声：“永江啊，你以为洋人笑的是我？他们怕的，是这北平城里的四万万百姓！他们怕的是——百姓一张嘴，就能定国策！”
他接过条文，看也不看，直接提笔在末尾批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准行！”
放下笔，他又补充道：“另外，给我设一部‘民声录’，派人每天到街头巷尾去，专门收录这些童谣、俚语、街谈巷议。分门别类，整理归档。这事儿嘛……”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机灵的小身影，“就让那个叫小豆子的孩子专管传报，他找来的东西，直接送到我桌上！”
王永江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官场经验，在今天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是夜，月黑风高。
小豆子怀里抱着一面崭新的小铜锣，身后跟着一群半大点的孩子，在大帅府卫兵的“护送”下，沿着北平西城的胡同来回飞跑。
他一边跑，一边有节奏地敲着锣，用他那清脆的嗓音，将新编的口号喊遍大街小巷。
“咣！大帅耳朵灵，汉奸藏不住！”
“咣！说真话赏大洋，造谣的舌头烂！”
孩子们觉得好玩，也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学唱，稚嫩的童声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出很远。
远处一座宅院的屋顶上，一个身披长衫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之前在人群中冷笑的学生领袖陈明远。
他听着那由远及近的锣声和童谣，眉头紧锁。
这算什么？
用孩童来当大帅的耳目，简直荒唐至极！
可就在他心生鄙夷的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舌尖猛地一麻，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细针狠狠刺了一下，一股又麻又疼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
“呃！”陈明远惊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捂住嘴，眼中满是骇然与不解。
他喃喃自语：“这……这是心理暗示？还是……这张作霖，当真有耳目通神之能？”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鼓楼台阶上，石缝之间，已经被胆大的百姓悄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纸条。
有的写着“城南井水咸苦，无法饮用”，有的画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吏，旁边写着“税吏张三贪婪”，还有的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西城学堂缺纸笔”……
而在张作霖的意识深处，那块幽蓝色的光幕正悄然发生着变化，一行崭新的金色大字缓缓浮现。
【天赋“顺风耳·觉醒”已激活！】
【被动效果：民声采集效率提升300%！】
【新功能：政策转化通道已建立，可将有效民声直接转化为施政选项！】
这一夜，无令而行，无声处却胜似有声。
整个北平城，都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等待着黎明的第一声鸡鸣，以及随之而来的，不知是惊雷还是甘霖的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