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的、仿佛梦呓般的嘶吼,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马厩的昏暗时,显得格外瘆人。
几个早起的伙夫凑过来,刚想一脚踹醒这个偷懒的家伙,却被王妈一声断喝止住。
“都给老娘滚远点!没看孩子魇着了吗?”
王妈,张家后宅说一不二的“老佛爷”,此刻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虽年过花甲,眼神却比鹰还尖。
她走近草堆,只一眼,浑浊的眸子就猛地一缩。
这孩子她认得,是当年跟在大帅屁股后面,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传令兵小石头,后来嗓子坏了,才被安排到马厩。
“把他扶到我房里去,熬一碗定神的参汤来!”
汤药灌着,暖被窝捂着,整整三天三夜,小哑哨才从那场无边的恐惧中挣扎出来。
第四天一早,他猛地坐起,一把抓住王妈的袖子,那双因惊恐而凸出的眼睛里,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他张着嘴,干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半晌,才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郭……郭大人……他要反!我……我亲眼看见……他在铁路涵洞,见了三个罗刹鬼(俄国人)!他们说……要在祖庙祭日那天……用黑枪,送大帅……见阎王!”
话音未落,门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张作霖一身戎装,带着一身寒气跨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陈忠武,手已经按在了枪柄上。
张作霖没理会旁人,只是走到床边,盯着小哑哨血红的眼睛,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了。
“好啊,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连老子哪天给祖宗上坟都算得清清楚楚,这业务能力,属实是把KpI拉满了!”
正午,军府偏厅。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
一个披着破烂道袍、仙风道骨中又透着几分猥琐的瘦高个——奉天城里号称“半仙”的林梦石,正闭着眼,将三枚铜钱在龟壳里摇得哗哗作响。
突然,他双目一睁,猛地指向那盆熊熊燃烧的火盆,声调都变了:“大帅!火中有谶,贫道看见了!地下有蛇,口含毒牙,正朝着您的心口窝子来哩!”
众人皆是一愣,以为这神棍又在胡言乱语。
谁知林梦石二话不说,抓起一根烧剩的炭笔,就在光洁的地砖上“唰唰”画了起来。
那是一道蜿蜒曲折的通道,起点模糊,终点却无比清晰——直指城外张家祖庙的地宫!
张作霖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一道精光如闪电般掠过。
他的脑海里,“叮”的一声,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虚拟面板上,一幅名为【祖庙密道图】的地图正闪闪发光,竟与林梦石画下的草图分毫不差!
这波操作,直接封神了属于是。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兜里摸出十块锃亮的大洋,“当啷”一声丢在林梦石脚边:“赏你的。有点意思,你继续给老子观,看看火里除了蛇,还有没有耗子。”
打发走林梦石,张作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当夜,陈忠武便带着一队最可靠的工兵,以修缮祖庙为名,秘密潜入。
果然,在祖庙后殿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背后,他们找到了一扇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暗门。
门后,阴森的密道里,赫然码放着几箱崭新的日式步枪、几瓶标签被撕掉的剧毒药剂,以及一整箱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日本军票。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督军府的飞檐染成一片血色。
王妈拄着拐杖,在几个老家仆的簇拥下,一步步踏入张家的宗堂。
她手中捧着的,是厚重无比的张家宗卷。
当着所有张家核心成员的面,她颤巍巍地打开宗卷,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声如洪钟:“郭松龄!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曾是奉军的悍将!但他入我张家门时,行过叩头礼,饮过血酒,在这宗卷上,记着他的名字!今日他既要反,那就不是军法能说了算的,得先过我张家的家法!”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启用‘家门铁律’第三条——凡以下犯上,图谋家主者,诛其三族,掘其祖坟,永世不得入我张家祠堂!”
话音落,满堂死寂。
张作霖从人群中走出,立于宗堂牌位之前。
他从宗卷中抽出写有“郭松龄”名字的帖子,看都没看一眼,便亲手将其投入了面前的火盆。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将那张纸瞬间吞噬。
“今天,老子不是什么东北督军,”张作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狠劲,“老子是张家的当家人!谁动我张家的兄弟,老子不光要你的命,还要让你家祖宗十八代都睡不安稳!主打的就是一个恩仇必报!”
深夜,营盘寂静,新编的“火台卫”如幽灵般穿梭在帐篷之间。
这是张作霖新设的亲卫队,专门负责监察军纪,权力极大。
行至辎重营时,队长陈忠武眼神一凝,拦住了一个正要起夜的士兵。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闪电般出手,在那士兵的袖口一摸,一柄带着消音器的手枪便滑了出来。
士兵当场腿就软了。
被拖到营啸火台下,火光照着他惨白的脸,没等用刑,就全招了:“是郭……郭大人的人找的我!他说,只要事成,能亲手结果了大帅,就赏我良田百亩,官升连长!”
陈忠武听完,没动怒,反而笑了,只是那笑意比冬天的冰还冷。
他拍了拍士兵的脸:“小子,我认得你。你爹当年在沙岭让毛子打穿了肚子,是张大帅亲自背下火线的;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是王妈找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现在,人家给你画了个大饼,你就准备把救命恩人全家都卖了?”
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狠。
士兵先是愣住,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崩溃了,抱着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用脑袋一下下地磕着地面。
“大帅有令!”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此人虽有取死之道,但念其尚有悔意。押去祖庙,让他对着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上三天三夜!什么时候磕头磕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兵!”
子时,督军府密室,灯火通明。
张作霖正盯着眼前的系统面板。
【“忠魂感应”范围已扩展至方圆十里,可初步探测范围内对我方抱有强烈“蓄意行刺”情绪者的异常波动。】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波反向pUA,效果显着。
他提起狼毫笔,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道新命令:“传我将令!从今往后,凡我奉军之内,有受冤屈者,可赴军府火台鸣冤;有家人被害者,可持血布来投!谁敢欺压我张作霖的兵,老子的嘴,就是你们的申冤状!”
笔锋落下,系统提示音清脆响起:【宿主发布“火台申冤令”,影响力x3,凝聚力大幅提升,“孤忠之士”前来投奔概率+50%!】
窗外,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敏捷,正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密室靠近。
就在他即将翻上墙头之际,远处那座刚刚执行过军令的火台,余烬猛地一亮,仿佛被风吹起,一瞬间的火光恰好将他的轮廓映照在墙壁上。
黑影浑身一僵,显然没料到这深夜的火光,惊得他立刻缩回身子,转身便要遁入黑暗。
镜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近,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那宽大的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一截手腕——上面,一个樱花与武士刀交错的纹身,一闪而过。
天色将明,帅府内外,无数双眼睛都望向了那座尚有余温的火台。
他们知道,一场决定奉军生死,也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戏,马上就要开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