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旅顺码头已被砭人肌骨的寒风彻底接管。
风里裹挟着咸腥的水汽,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在每一个守候者的脸上。
三艘空荡荡的货船如三具失了魂的躯壳,静静地泊在岸边,与周围死寂的氛围融为一体。
船刚靠稳,几十个船员便连滚带爬地冲下舷梯,扑通一声跪倒在码头坚硬的冻土上,哭声撕心裂肺:“大帅!咱们的油……咱们十万桶的煤油,全被小鬼子扣在大连外海了!”
为首的船老大磕头如捣蒜,额头磕破了也浑然不觉,声音里满是绝望与屈辱:“他们说我们是‘走私’!硬说咱们的船越界了!那可是十万桶啊,够咱们整个奉军烧半年的家当!大帅!”
奉天舰队总指挥沈鸿烈气得浑身发抖,一张国字脸涨成了猪肝色,双眼赤红,青筋暴起。
他“哐”地一声抽出腰间的指挥刀,指着漆黑的海面怒吼:“大帅!末将请战!给我两艘老掉牙的巡洋舰就行,就算是拿命去填,我也要把那十万桶油给抢回来!这帮狗娘养的欺人太甚!”
然而,站在众人最前方的张作霖却一言不发,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翻涌的浪涛,仿佛要将这片不属于他的海域看穿。
在他视网膜的最深处,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系统提示正缓缓浮现:
【当前目标海域控制力:0%。警告:宿主的嘴炮影响力无法覆盖海上目标。】
“嘴炮影响力”?
老子在你这破系统眼里就只会耍嘴皮子?
张作霖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猛地从警卫腰间抢过一个军用酒壶,拧开盖子仰头便灌,辛辣的烈酒如一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
“咕咚……咕咚……”
一壶酒,顷刻见底。
“砰!”
他将空空如也的铁皮酒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面前三尺外的浪头。
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砸在浪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即被黑暗吞噬。
“谁他妈说老子不懂海?”张作霖的咆哮声在码头上空炸响,压过了风声,压过了哭声,“昨儿个夜里,妈祖娘娘亲自给老子托梦!老人家心疼咱们奉天爷们,特意送了我三张海道图!今儿个,老子就让这帮小鬼子开开眼,让他们知道——这片黄海的浪花,也得听我张作霖的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呼啸肆虐的海风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骤然停歇。
码头前那翻滚不休的浪头,竟如同受了惊的骡子,齐刷刷地向后退开了三尺有余,海面一时间平顺得不可思议。
紧接着,张作霖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同重锤般轰鸣作响: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与地域信仰产生强烈共鸣,“潮信共鸣”被动技能激活!当前效果:沿海渔民对宿主狂热度+92%,日本联合舰队大连指挥部成员恐惧度+65%,未知影响正在生成……】
当天夜里,旅顺黄金山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里,被尊为“老海婆”的百岁老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进了村公所。
她在昏黄的油灯下,对着妈祖神龛拜了三拜,然后吃力地从神龛背后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轴。
她把卷轴塞进自己孙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小海娃”的怀里,声音干涩而激动:“拿着……快给大帅送去!昨晚妈祖娘娘就站在我床头,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说大帅要替天行道,打海上的鬼。这是咱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顺风相送》第三卷的残图……”
小海娃不敢怠慢,揣着那卷散发着霉味和海水咸味的泛黄残图,连夜骑着快马奔向几十里外的督军行辕。
地图在张作霖面前展开,上面用朱砂赫然标注着一行小字:“老铁山水道外,暗涌十二道,非潮涨之时不可见,船行须贴左流三丈,方可避之。”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海域,一个常年潜水捞海参的渔夫在海底摸索时,脚下“意外”地踢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铁甲。
他半信半疑地上报了情况,工兵营立刻派人带着简陋的设备深潜勘探。
结果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水下沉睡的,竟然是日俄战争时期被击沉的沙俄“阿穆尔”号布雷炮舰!
更令人狂喜的是,经过初步探查,船舱内两门保存相对完好的120mm阿姆斯特朗速射炮,居然还在!
陈志航亲自带队,调集了所有能用的绞盘和船只,连夜展开打捞作业。
两天后,两门锈迹斑斑却雄风不减的巨炮被拖上了岸。
炮身虽被海生物覆盖,但擦去锈蚀后,内里的膛线依旧清晰可见。
城里最有名的老铁匠被请了过来,他围着炮转了三圈,伸手在冰冷的炮管上摸了又摸,最后猛地一拍胸脯,唾沫横飞地保证:“大帅放心!给我三天时间,再给我足够的焦炭和好铁!我带徒弟们不眠不休,保证把这两门炮焊死在船上,炮座跟船身长成一体,任他娘多大的风浪也颠不散架!”
张作霖亲自在船厂督阵,指着一艘刚被征用的大马力渔船,豪气干云地宣布:“从今天起,这船不叫商船,也不叫渔船,它叫‘浪里青一号’!青龙出海,专咬小鬼子的屁股!”
夜更深了,鹅毛大雪席卷了整个辽东半岛。
在靠近朝鲜边境的一处秘密哨所,一个须发皆白、满脸风霜的朝鲜族老人冒雪叩响了大门。
他自称金万洙,曾为大清北洋水师的运盐船当了三十年领航员。
“我跟这片海里的暗流打了四十多年交道,”老人摊开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手心是一副用木炭和鱼皮精心绘制的草图,“我知道一条缝,当地人叫它‘雷线缝’。那地方海底全是磁铁矿,日舰的声呐一进去就失灵,而且有股洋流能推着船走,连引擎都不用开大。但这条路凶险得很,只有每个月月圆之夜,大潮涨起三尺高的时候,那条缝才开得通,够咱们的船过去。”
他指着草图上那条蜿蜒曲折、几乎贴着礁石群的红线:“走这条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大连港外围礁群的背面,那里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张作霖的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那条“雷线缝”,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好!英雄不问出处!那就等月圆!”
三日后,月上中天。
经过不眠不休的抢工,“浪里青一号”的改装彻底完成。
这艘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号渔船,船肚里却稳稳地卧着两门狰狞的120mm巨炮。
甲板上堆满了伪装用的木箱和渔网,船尾处更是用钢板焊死了加固铁架,以确保在开炮的巨大后坐力下船舵不会失控。
陈志航亲自挑选了二十名水性最好、胆子最大的老兵油子作为敢死队员,登船进行最后的试航。
张作霖背着手,孤身立于码头的尽头,寒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那艘被他戏称为“会开炮的鱼”的怪船,缓缓驶离港口,消失在夜幕下的波涛中,低声自语:“老子刚才倒掉的那壶酒……不是酒,是把这整片黄海的狗脾气,全都灌进了这帮兔崽子的胆子里。”
而此刻,数百里外的大连港海军指挥室里,日军少佐铃木一郎正百无聊赖地查看声呐雷达图。
屏幕上,一片代表着复杂礁石群的区域边缘,突然闪过一串极其微弱且不规律的信号回波。
“报告少佐,可能是渔船的引擎噪音,信号很弱,很快就消失了。”雷达兵汇报道。
铃木一郎端起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愚蠢的支那渔船,也敢在这种天气靠近我的雷区?通知巡逻艇,明天天亮去那边转转。哼,等他们再靠近一点,老子正好用他们来检验一下新布设的水雷,让他们到海底去喂王八!”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串一闪而过的信号,并非来自引擎,而是一艘幽灵般的船,在用一种古老得近乎原始的方式,借助着洋流的力量,无声地滑行。
夜色愈发浓重,距离金万洙所说的月圆之夜,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
旅顺港内,一切都静得可怕,码头上原本彻夜通明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只有几道模糊的人影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忙碌着。
海面上,那层诡异的寒雾不知何时又重新聚拢,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厚,仿佛一层天然的帷幕,将港内的一切秘密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旅顺港的潮水,终于开始以一种无人察觉的姿态,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