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山风顺着洞口倒灌进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烂与某种陈旧血腥的浓郁尸臭,熏得人几欲作呕。洞口幽深,里面漆黑一片,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闵政南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脚就要往里走。
“闵爷!”老灰急忙上前一步拦住,那张五十来岁、总带着点市侩精明的黑脸上,此刻满是凝重,他压低声音,“此去里面,卦象大凶,九死一生,慎重啊!”
闵政南脚步一顿,侧头看他,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你算的是我?”
老灰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不是,是法虎。卦象应在他身上,血光冲天,恐有性命之忧。”
旁边扛着猎枪、身材魁梧的法虎闻言,脸色白了白,但梗着脖子没吭声。
闵政南闻言,脸上那点凝重反而散了,他嗤笑一声,拍了拍老灰瘦削的肩膀:“不是算的我,怕个毛?老灰啊老灰,我看你这道行也不行,算来算去尽算些边角料。等这趟活儿完了回去,咱想想办法,给你这半吊子的‘灰仙’也提提道行。”
老灰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讪讪地让开了路。
闵政南不再多言,打了个手势,一马当先,弯腰钻进了那散发着浓烈尸臭的山洞。老李头紧随其后,四个师侄——法虎、法平、法阳、法真,以及龙龟,依次跟上。
一入洞中,那尸臭味更是浓烈了数倍,几乎凝成了实质,粘稠地附着在口鼻之间。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地下深处特有的土腥气。脚下是天然形成的崎岖小径,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黏液。洞壁湿漉漉的,偶尔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嘀嗒”的声响,更添几分诡谲。
众人借着强光手电的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这条似乎是盘旋向上的小路前行。手电的光柱在这极致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前方不大的范围,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
山洞内部结构异常复杂,岔路极多,如同迷宫。但领路的闵政南却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直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总能选择那条向上延伸的主路。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几人沉重的呼吸声、脚步声和心脏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的声音。手电光偶尔扫过洞壁,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一些深嵌在岩石里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质构件残骸,昭示着这里并非纯粹的天然洞穴。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前方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尸臭。就在众人精神高度紧绷,几乎要被这压抑环境逼疯时,前方黑暗的拐角处,突兀地亮起了两点昏黄的光芒!
那光芒幽幽的,晃晃悠悠,正朝着他们这边移动。
“戒备!”老李头低喝一声,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家伙。
那两点光芒越来越近,终于看清,那竟是两盏白纸糊的灯笼!灯笼样式古旧,像是戏文里的玩意儿,里面跳动着豆大的、昏黄的火焰。而提着灯笼的,赫然是两只猴子!
这两只猴子体型异常硕大,几乎有半人高,浑身毛发是那种不祥的、沾着污秽的灰黑色。它们的脸长得极其怪异,眼窝深陷,嘴唇外翻,露出尖锐发黄的獠牙,最诡异的是它们脸上的表情,竟带着一种似笑非笑、模仿人类的僵硬神态!
它们人立而行,步伐蹒跚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提着那两盏昏黄灯笼,一左一右,挡住了去路。
然后,它们张开嘴,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尖细、扭曲,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又像是卡了痰的老人硬挤出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模仿着人言:
“几——位——,洞——里——黑——,是——否——需——要——明——灯——引——路——啊——?”
这诡异到极点的景象,让法平、法阳几个年轻点的,后脖颈子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灰脸色骤变,刚要开口阻止,闵政南却已经上前一步,脸上看不出丝毫惧色,反而带着点饶有兴趣的表情,开口道:“需要。正嫌路黑,有劳二位带路吧。”
“闵爷!不可!”老灰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这东西邪性得很!分明是成了精的‘引路魈’!它们引的路,那是通往死路的!别中了圈套啊!”
闵政南回头瞥了老灰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圈套?老灰,你搞错了一件事。是我需要它们带路,省得我费劲去找。这怎么叫入圈套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只僵笑着的恐怖猴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它们,在找死。”
那两只猴魈似乎听懂了闵政南的话,脸上那僵硬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但它们没有发作,只是同时发出“桀桀”的怪笑声,转过身,提着灯笼,一摇一晃地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闵政南毫不犹豫,迈步跟上。老李头一咬牙,也跟了上去。龙龟默不作声,如同最坚实的壁垒,护在队伍最后。四个师侄互相看了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两只猴魈引着路,在迷宫般的洞穴里七拐八绕。它们走的路径极其刁钻,有时甚至需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周围的尸臭味越来越浓,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腻的异香,与尸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终于,在穿过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石缝隙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天然形成的山腹空洞。空洞中央,别无他物,只有一口棺材!
那棺材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木料所制,在手电光下竟丝毫不反光,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进去。棺材极大,比寻常棺椁大了不止一圈,静静地停放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亘古的死寂与不祥。
就在这时,那两只引路的猴魈,猛地跳到棺材两侧,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棺材头部的某个隐蔽处快速按动了几下。
“咔哒…咔哒…”
几声机括轻响过后,棺材旁边的石壁,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小洞口!洞口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
而与此同时,一直沉默感知的龙龟,突然上前一步,挡在闵政南身前,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粗犷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沉声道:“闵爷,小心!这棺材里的东西…道行不浅!煞气极重!绝非善类!”
几乎就在龙龟话音刚落的瞬间!
“轰——!!”
那口巨大的黑色棺材盖,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猛地撞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竟直接冲天飞起!厚重的棺盖在空中翻滚着,狠狠砸在远处的石壁上,摔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电光瞬间全部聚焦在那敞开的棺材上!
只见棺材之内,躺着一具身披古老青铜盔甲的“尸体”。那盔甲样式古朴,布满了绿色的铜锈,却依旧能看出其精湛的工艺与肃杀之气。而盔甲之上,竟是一张脸!
一张绝美的、栩栩如生的女人的脸!
肌肤白皙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柳眉杏目,琼鼻朱唇,长发如瀑般散落在盔甲之上。她双眼紧闭,神态安详,仿佛只是沉睡。
但这绝美的容颜,与那身煞气腾腾的将军盔甲组合在一起,在这阴森恐怖的山腹尸洞中,呈现出一种极致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女尸……或者说,那身披盔甲的女人,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竟是诡异的竖瞳,如同冷血动物,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无尽的死寂、怨毒,以及一种睥睨众生的冰冷!
她红唇轻启,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在这巨大的山腹空洞中回荡:
“不知……多少年了……终于……等到活人来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妖异而残酷的弧度,竖瞳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我……好寂寞啊……”
“你们……全都留下来……”
“……给我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