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天醒来还没睁眼,手就先一步往身侧探去,结果捞了个空。
眼皮掀开的瞬间,晨光顺着窗缝斜劈进来,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 —— 身侧的枕头和床单凉得彻底,连一丝余温都没留下,他心里暗想:是不是在楼下给他准备爱心早餐了?
想到此,就忍不住翘起唇角,
结果他在别墅里上下找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大清早那点雀跃的好心情,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气死他了!
“我丢!” 郑浩天攥紧拳头往门框上砸,指骨撞得生疼,那股钝痛顺着胳膊肘窜进心里,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睡都睡过了,居然敢大清早玩消失?
这死女人到底把他当什么了?用完就扔的卫生纸?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了,一天见不到那个身影,心里就跟有猫爪子在挠似的,坐立难安。
想他在尖沙咀混了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只要他愿意,哪个不是恨不得贴上来?
偏栽在这么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身上,说出去怕是要被堂口的兄弟笑掉大牙。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往楼下走,客厅里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女佣阿姨看他下楼,立刻出声:“先生,早餐准备好了,是现在用吗?”
“不吃!”气都气饱了,他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恨不得找个沙包抡几拳泄泄火。
女佣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一直没嫁人,早就习惯了她雇主这阴晴不定的脾气,小声应了句便默默退回了厨房,心里嘀咕:一大早谁惹先生发这么大火?
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高兴,难不成男人也有大姨妈?
郑浩天拿起车钥匙就想出门,瞥见全身镜才愣神 —— 镜里的人穿着皱巴巴的睡袍,脚上趿拉着拖鞋,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怨气冲天,活脱脱个被抛弃的怨夫……
“啊啊啊!” 他盯着镜里那张黑得能滴墨的脸,后槽牙咬得咯吱响:该不会是被下降头了吧?
不然怎会被个女人搅得方寸大乱,连换没换衣服都忘了?
扔掉钥匙他又噔噔噔冲上楼,睡袍下摆扫过楼梯扶手,带起一阵风。
…
张美云中午踏进工厂铁门时,苏文渊正站在流水线尽头核对货单。
“苏厂长。” 她话音刚落,对方就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起。
张美云望着他,心里那点亲切感又冒了上来。
同是从内地来港的人,他还拖家带口的,光是这份牵绊,就比旁人多了层可掂量的实在。
只是谁能想到,这位如今在车间里算料、记账样样精明的厂长,当初刚到港城时,竟是揣着不菲的身家。
那笔钱大概是太扎眼,一家人刚安顿好没几天就被一伙人盯上,眨眼就抢了个精光。
苏文渊带着老婆孩子去报警,警察的人听他一口内地口音,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录记到一半就就去打麻将了。只留下一句: “等消息吧。”—— 这消息,自然是石沉大海。
一家人的生活立刻就陷入了困境,一起来的同乡对他倒是多有接济,只是时间长了终究不是办法,后面房租也付不起了,最后只能窝在九龙木屋区,在八人挤一张通铺的角落里,勉强占了块能放下被褥的地方。
张美云总想起招工时见他第一面的样子。
那会儿他穿着一身体面的西装混在报名的队伍里,别人都在喊 “我力气大”、“我做事勤快”、“我能熬夜”,只有他一言不发,显得格格不入,等轮到他时,问他擅长什么,他说起自己的生意经,谈到生产调度、成本核算那真是自信满满,说话条理清晰又言之有物。
“看您不像是来做工的。” 当时她忍不住打趣了一嘴。
苏文渊脸一红,捏着报名表低声说:“原在家里是做生意的,过来这里钱都被抢了,才……” 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眼里的光暗了暗。
他没说的是因为家里父母不同意他跟妻子在一起,两人算是私奔,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他哪有脸面再见父母?
那份藏在落魄里的体面,让她印象深刻,后来考察了一个月,见他把车间打理得井井有条,进料、出货、工人排班,样样妥帖,更是笃定没看错人。
郑浩天找到公寓时,张美云已经出门了,好不容易在工厂把人堵住。
一见到人,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顿时就消了大半,可想起早上的事,又板起脸,冷哼了一声。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收拾人,
张美云就笑着走过来主动牵起他的手,郑浩天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嘴上还一本正经地嫌弃道:“干嘛?没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张美云指尖划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笑得一脸狡黠:“天哥专程跑工厂来,总不是为了站这儿吹冷风吧?”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走,带你去看看新出的玩具样品,小孩子见了绝对挪不动腿。”
郑浩天被她牵着往车间走,嘴上还硬邦邦的:“谁稀罕看那些小玩意儿?”
脚下却很诚实地跟上,目光扫过流水线旁埋头干活的工人,瞥见有人偷偷往这边瞟,又板起脸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工厂纪律倒是不错。”
“那是,大家过来都是为了讨生活,又不是混日子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还不是因为你这里薪水给的高?”
“欸,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做长久生意员工稳定性也是很重要的。”
“也就你这么想了。”郑浩天还是觉得张美云少了点资本家的心狠,这样怎么能赚到钱?
不过转念一想:女人嘛,心软点也好,要是太心狠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苏文渊正在抽查出货的样品,见两人过来连忙起身,镜片上沾着的塑料碎屑还没擦:“张小姐,天哥好!”
张美云:“没事,你忙你的,只是带他来看看咱们的新产品。”指尖在郑浩天手心里挠了下,示意他放开。
郑浩天被那下挠得心头发痒,松开她的手往样品架走,随意拿起一个玩具车在手上把玩,耳朵却竖着听身后动静。
听见苏文渊说起最近订单太多、仓库快堆不下时,他忽然转过身:“尖沙咀那边有个空置的货柜场,我让人腾出来给你们用,租金算半价。”
张美云挑眉:“天哥这是要给我打工?”
“你想的还挺美的!” 他下意识反驳道,又别过脸看玩具飞机,“算我… 提前投资。”
真是个别扭的傲娇鬼!
“那以后我给你分红?”
“嘁!我差你那点钱?”
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突然盖过说话声,张美云凑近他耳边:“下午要是有空,陪我去签个合同?”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郑浩天猛地转头,差点撞上她的鼻尖,想起昨晚的柔软触感,耳根瞬间红透了。
“哼!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又不是你保镖?凭什么你说去哪就去哪?我天哥的面子往哪放?没空,不去!”
“真的吗?那好吧…… 你有事就先忙,下午我自己去。”
郑浩天简直咬牙切齿:死女人!多哄两句是会死吗?
到了饭点,两人一起去茶楼吃饭。吃完郑浩天端着茶杯小口抿着,就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美云:“你不是说下午还有事?去忙吧。”
“那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我那个事不急,不然…… 我还是陪你去吧?” 郑浩天摸了摸鼻子。
其实哪有什么急事,他现在就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张美云憋着笑,故意拖长了语调:“哦?天哥这是…… 改主意了?” 指尖在茶盏边缘划着圈,看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更盛。
郑浩天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瓷杯磕出轻响:“给你面子而已。” 他别过脸看窗外,街上挑着竹筐的小贩正吆喝着走过,“你一个女人去签合同,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那就多谢天哥仗义相助了。” 张美云端起茶杯朝他举了举,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正好下午还要去趟仓库,顺便看看郑大少爷说的货柜场到底值不值半价。”
“少贫嘴。” 他闷头喝了口茶,茶叶梗粘在唇角也没察觉,“签完合同我带你去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两点到就行,我先看看文件。”
郑浩天装作看外面,其实余光就没离开过那道身影,看她正低头翻着手上的账本,浓密的大波浪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有几缕碎发贴在脸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随性。
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清冷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藏着疏离的韵味。
鼻梁线条挺直,偏薄的花瓣唇落在这张脸上都像画龙点睛的一笔,
不笑时,自带一种端庄温婉的气质,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笑起来时,苹果肌轻轻隆起,脸颊的弧度更显柔和,又添了几分娇憨灵动,仿佛月光落在湖面,漾开一圈圈温柔的光晕,让人望一眼就忍不住沉溺。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衬得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白得像浸了水的暖玉。
这副认真的模样,一时竟让他看的挪不开眼。
茶楼伙计过来添水,见两人这架势,笑着恭维:“天哥跟张小姐真是般配,看着就像……”
“闭嘴!” 郑浩天心跳加速:“要你多嘴”,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干咳两声压低声音,“赶紧干活去。”
张美云笑得肩膀直颤,等那伙计走远了才凑过去:“天哥这是怕人说你拍拖了?”
“谁、谁拍拖了!”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大早跑不见的人也不知道是谁?真是个没良心的,下次再敢这样我就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