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城里干啥都要钱... 二哥就只会种地。” 江德荣攥着衣角,望着熟悉的灶台,想到要离开这片待了二十多年的土地,心里就直发慌。
江德花往灶边凑了凑,添了把柴火,火苗 “噼啪” 窜起:“二哥,你忘记我们手上的东西了?虽然不能明目张胆拿出来用,但是三哥走的时候也给家里留了钱。留在农村,咱们一辈子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
你这手艺,炒的菜绝对比饭店的厨子还好,去市里找个饭馆或者到工厂做掌勺,还愁没饭吃?”
去了市里不论是进厂或是当厨子都比种地强啊,而且现在招工还不限制城市或者农村户口,就是以后饥荒了,城里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要是当厨子就更好了,不是说荒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吗?
“德花,那市里头鱼龙混杂,万一碰着土匪咋办?”
“我买的那个小院就在公安局旁边,安全的很!二哥你就放心吧。后天我就去拿钥匙,到时你跟我一块儿去,成不?”
最后江德荣还是拗不过她,房子买都买了,能怎么办?
他可不放心让妹妹一个人去市里。
这小妹也真是的,一天天不让人省心,越长大主意越大,房子说买就买,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他商量一下,到底谁才是哥哥啊?
要是江德花知道,肯定会直接翻白眼,就江德荣这性格,要是提前说了,他能同意才有鬼,还不如先斩后奏呢!
两天后,天不亮兄妹俩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市里赶,露水打湿的布鞋沉甸甸的,可越靠近市里,江德荣的脚步越轻快。
当看到眼前的青砖大瓦房,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 这以后,就是他和妹妹的新家了。
心里别提多激动了,以后他也能在城里生活了...
朱大娘把钥匙交到他们手里,还热心地介绍邻里:“左边住的几乎都是公安局家属,右边是陶瓷厂和肥皂厂的工人,这边治安好着呢!你们兄妹俩以后有时间可以跟邻居多熟悉熟悉。有啥事儿吱一声,左右邻居也能帮个忙。”
今晚她去大姐家凑合一晚,那边离火车站更近,
送走大娘,江德荣立刻挽起袖子打扫。
他擦着窗棂,时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公安局大门,又瞅瞅院里那口泛着青苔的水井,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收拾完已是日头西斜,两人这才发现饿得前胸贴后背,
兄妹俩相视一笑,两人直奔面摊,叫了两碗面,让老板各卧了个鸡蛋,江德荣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直咽口水,抬眼四处打量,这会儿感觉眼睛都不大够用。
以前来市里最多就是买点必需品,也就是今年因为看嗓子,来的次数才多了些,那时候心里总是怕钱打水漂,哪有心情打量周围。
街道上青石板路看着整洁干净,路上行人衣着干净体面,和村里补丁摞补丁的衣裳截然不同。
跟村里人最大的不同其实是他们的精神面貌,一个个都显得朝气蓬勃、神采奕奕,仿佛身上有着无穷的活力和干劲儿。
仅仅是看着他们,就能让人无端地感觉到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仿佛所有的困难都能被轻松地克服。
江德荣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住到市里,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恍惚。
吃完两人就往回赶,路上两人边走路边说话。
“二哥,咱们来市里买房的消息不要跟村里人说。” 江德花压低声音。
“为啥?”
“村里虽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可大多数人都是笑人无,恨人有,咱兄妹俩突然在市里安家,保不准就有人眼红。
斗地主那会儿,平日里笑呵呵的乡亲,发起狠来...” 江德花没说完,江德荣已经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
“知道了,二哥不说,可咱们到市里,村里也瞒不住啊。”
“你就说在市里找了份工作,要是问你做啥,你就说在市里扛大包,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村里,就一起带去市里。”
“哦哦...”江德荣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很快就迎来了秋收,等地里的庄稼收完,搬去市里就提上了日程。
这天吃过晚饭,趁着天还没黑透,兄妹俩提着一瓶酒和一包白糖去了村长家,
不提村长夫妻俩对他俩的来意有多震惊,等两人再出来时,江德花手上就已经拿着开好的证明。
江德荣心情激动的不行,以至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了一晚上的饼。
第二天,天刚泛起鱼肚白,江德荣就从床上弹起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动静把江德花都吵醒了。
江德花无奈只好起床跟着一起收拾,
兄妹俩用提前借好的板车把粮食和锅碗瓢盆、打包好的被子铺盖都往车上装,没多大会儿,板车上已经是满满当当,江德荣在前面拉,江德花就在后面推。
这样的阵仗自然引起村里人的围观:“德荣、德花,你们兄妹俩这是做啥?”
“三婶子,我在市里找了个活,来回不方便,就带我妹妹一起进城。”
此话一出,村里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啥?你说啥?你带你妹去城里?”
好不容易摆脱村里人的围观,兄妹俩都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了市里都是下午了,等将东西都归置好,两人都累的够呛!
为了庆祝今天住新家,兄妹俩直接找了个饭馆吃饭。
没走多远,一座气派的两层楼饭馆映入眼帘,招牌上 “福顺楼” 三个烫金大字,透着股老字号的派头。
就是大厅空荡荡的,江德花不由疑惑,现在饭馆这么不受待见吗?
等饭菜上桌一尝,江德荣就皱起了眉头,这手艺,还不如他随手炒的家常菜。
结账时,江德花看饭馆老板愁眉苦脸,忍不住问:“老板,这都饭点了咋没啥客人呀?”
老板苦笑着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的大厨前些日子摔伤了,现在只能让我闺女顶上。她厨艺还没学精,实在对不住各位食客。”
“哦,我就说嘛,这么大的饭馆,要是一直这水平,那生意可就悬了。不是我自夸,我二哥那厨艺可比这强多了。”江德花似是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那老板原本耷拉的眼皮猛地一亮:“小姑娘,你二哥会厨艺?”
“那可不,你要是不信,可以让我二哥给你露一手。”说完还把江德荣往老板跟前推了推。
江德荣很少被人这样当面夸,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我是说真的,就这手艺,你这生意能好起来才怪。”
那老板听了也是一阵沉默,之前原本有两颠勺师傅,可那个师傅年前小儿子出意外人没了,那师傅被打击的不轻,人到现在还病歪歪的起不来床,只剩下这个师傅,谁想到前段时间也受伤了,这可真是差点没把他愁死!
虽说大家都会做饭,可普通的家常菜人家自己也会做,这段时间闺女掌勺,虽说不难吃,但是也好吃不到哪去,老顾客都快跑光了....
就这样,江德荣被拉进了厨房....
等江德荣从饭馆里出来,整个人还恍恍惚惚,他这就找到工作了?
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呢?
江德荣找到工作后,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饭馆宋老板对他十分满意,做事勤快话又不多,
自从江德荣掌勺,后厨飘出的香气仿佛长了翅膀,老主顾们闻着味儿就来了,新客人尝过也都成了回头客。
宋老板逢人就夸江德荣,说他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大厨,硬是把快倒闭的饭馆盘活成了这条街上的金字招牌。
这边江德荣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江德花也没闲着,一头扎进了扫盲班。
她还是准备拿个文凭,要不以后找工作都没人要她。
教室里的桌椅高低不一,坐着的学员从十几岁的小年轻到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婶都有,知识基础参差不齐。
江德花每天揣着笔记本,坐在第一排,
好学生就是得让老师看见,并且记住!
给他们上课的是个50多岁的老学究,名叫邓功亮,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灰扑扑的中山装洗得发白,却永远笔挺整洁。
他讲起课来声音不疾不徐,却能让后排打瞌睡的人都竖起耳朵。
每次都耐心地一遍遍讲解生字和算术题,哪怕是最笨的学生问最基础的问题,他也从来不见皱眉。
由于课堂上她的积极表现,私下又经常找邓老师请教问题,老师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好学的学生。
江德花也会时不时的问些深奥些的问题,邓老师自然对她印象深刻。
经过考校,他心里一边欣赏,一边又不免觉得可惜,以这个孩子的聪慧,如果能早早上学,这孩子绝不会是现在的水平...
私下又拿了两张试卷让她做,当着老师的面,江德花唰唰不到四十分钟就把两张卷子全做完了。
邓老师看完眼中更是异彩连连,这样的好苗子怎么能被埋没?
心下生了惜才的心,就向原来的仁德私立校长举荐了江德花,安排她参加考试,
江德花对此十分感激,既然机会来了那必须要抓住啊!
这些考试对于江德花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很快,一张中专结业证书就到手了。
这时候工厂也缺人,像她这样的中专学历,在当下确实算的上是文化人,工作确实不难找,只是她在犹豫到底去哪里,进厂里上班,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这天晚上,江德花回村里薅完羊毛,回来的路上心情颇为不错,哼起了小调。
听小八说,张家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张母前段时间发现那些金首饰不见了,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因为怕人发现,她也是过一阵子才摸出来过过眼瘾,结果上次打算摸出来看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她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她怀疑是两个儿媳妇偷走了东西,屋里翻得底朝天,连墙缝都恨不得撬开来看看,可还是啥都没找到。
张母眼睛里仿佛淬了毒,死死盯着两个儿媳妇,活像她们是自家的仇人。
心里那股火没处撒,抬手就打、张口就骂,要不是还指着她们下地干活,怕是连口剩饭都不愿给。
最近张家过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村里的人看足了热闹,心里直摇头,有人偷偷嘀咕:这当婆婆的也太狠了。
只有江德花心里冷笑:该!
谁叫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原主?
秋收后,张家因为劳动力多,粮食倒是收了不少,嘿嘿,这倒是便宜了她。
月光被乌云吞了个干净,巷子里静得瘆人。
江德花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突然,远处传来 “砰!砰!砰!” 几声qiang响,惊得路边野狗狂吠。
江德花后背瞬间绷紧,下意识躲进墙角。
黑暗中,几道黑影快速闪过,空气中隐隐飘来硝烟味。
这座看似平静的城市,在夜色里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她正准备跑回去,就听到一声闷哼,随之而来的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江德花屏住呼吸,从墙角悄悄探出半个头—— 不远处的墙根下,一个黑影正蜷成一团,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举着泛着冷光的匕首,刀尖还滴着血。
“狗娘养的!非得盯着我们不放,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 持刀人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透着一股狠厉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