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浓云遮蔽，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微光。
柳晴晚与萧衡正悄无声息地潜近柳府高墙，柳晴晚手中捏着玄鸦方才暗中递来的纸条，她得亲自去将这火供得更大一些。
如今的柳府，经历连番打击，守备比往日松懈了许多，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颓败。
萧衡先行翻入，柳晴晚静静立于墙下，下一刻，萧衡便感知到，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阴寒刺骨。
这次的鬼魂数量，远比萧衡之前感知到的要多得多，柳晴晚从容平稳地走上了高墙，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宛如暗夜临凡的鬼仙。
“王爷这次可不甚仗义啊，径自就下来了，也不等等我。就不怕我慢了一步，被柳家那些还没睡死的下人瞧见？”
“有柳娘子身边这前呼后拥、数以百计的得力下属在，本王有何可担心？”
二人避开了所有巡夜的下人，径直走向柳云迟的房间，房间内还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因腿伤和疼痛，正烦躁地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口中不时溢出对柳晴晚和命运的恶毒诅咒。
忽然，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房间，油灯的火焰猛地缩小，颜色变得幽绿，跳动不止。
他下意识地抬头，骇然看见柳晴晚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床前，一身素衣，面容清冷，在幽绿跳动的灯火映照下，不似活人。
“你！”柳云迟瞬间汗毛倒竖，张口就想尖叫呼救。
柳云迟正要呼救，那些鬼魂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它们虽然无法真正触碰实体，但凝聚起来的阴寒煞气和怨念，足以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柳云迟以为她是来索命的，看向床前静立不动的柳晴晚，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双手胡乱地抓着什么。
柳晴晚率先开口，“我是来替你治腿的。”
治腿？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个毁了他一切、让他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罪魁祸首，这个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会来好心替他治腿？
骗鬼呢？！
她一定是想用更残忍的方法折磨他！是想让他伤上加伤，是想让他承受比现在痛苦十倍、百倍的折磨！说不定是想把他彻底变成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废物！
“看来，你是不信。”
柳晴晚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抗拒，并不动怒，只是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色泽乌黑、隐隐散发着奇异寒气的药丸。
那药丸出现的瞬间，柳云迟死死盯住了它，他认得这药，这就是母亲祖传的秘药，极其珍贵，不知道怎么竟然落到了柳晴晚手上，这定是她偷的。
柳云迟正抬手准备去抢，柳晴晚却将手微微一抬，避开了他的动作，“给你，可以。”
“拿你二十年的气运来换。”
柳云迟先是一愣，随即狂笑出声。
气运？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柳晴晚莫不是在那破道观里待久了，看那些神怪话本看得痴傻了吧？！这种虚无缥缈、只存在于说书先生故事里的玩意儿，也能拿来交易？
“二十年气运？柳晴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什么狗屁气运！少拿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来唬我！老子不信这个！你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
他宁可相信她是来折磨他的，也无法接受这种荒诞不经的交易条件。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柳晴晚在故意羞辱他、戏耍他！
柳晴晚的望气术是顶尖，但擅于将他人献祭而来的气运炼化，反哺己身。
她从不自认善良。早年不是没动过邪念，杀人越货、强夺气运，以鲜血与毁灭滋养自身。可那般做法反噬如潮，几乎崩断她的根基，代价远胜过所得。
师父早看透她骨子里的戾气，将她丢入狼群，欲让她要么葬身兽腹、要么悟道回头。
可她偏不认命，一夜厮杀，徒手斩狼王、血染荒山，那只狼皮还一直被她挂在儋州的家里。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自愿将气运给我的。”
“好！好啊！只要你能治好我的腿，让我不再这么疼！别说二十年气运！就是四十年！五十年！我柳云迟也给你！都给你！快把药给我！”
就在柳云迟吞下药丸的瞬间，他似乎感觉到周身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轻轻抽离了一丝，他的腿伤竟然好了一大半。
柳晴晚开口：“取明日晨露煎好服下，你的腿便彻底好了。”
柳常元由小厮搀扶着走在院中，正看见柳云迟在院中又跑又跳。
被名医断言此生难再站立的儿子柳云迟，此刻竟实实在在地跑起来了？
见柳常元过来，柳云迟从旁边石桌上端过一碗清水，递到柳常元面前，“您瞧，这是儿子今早特意让人收集的晨曦露水，书上说这东西最是纯净，有助于伤势恢复。父亲，您也尝尝？”
“迟儿？你的腿？”柳常元声音沙哑，怎么一夜之间，柳云迟的腿就好了。
柳云迟见到父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按照早已想好的说辞道：“父亲，您看，儿子的腿好像……好多了。”
他活动了一下脚踝，扭了一下腰，“虽然还疼，但比昨天那钻心的疼，好了不知多少。”
“还得多亏了娘的药。”
“儿子最近睡不着，翻了些杂书，看到书上说，每日清晨采集的百花晨露，性至阴至纯，有助于化瘀消肿，滋养筋骨。儿子就想试试，便让人收集了些，就着上次母亲给儿子的那药丸子，一起喝下去了。”
他顿了顿，刻意强调道：“这药珍贵，上次腿疼，儿子觉得还能忍，就没舍得吃，偷偷留下来的那颗。没想到，配上这晨露，竟真有奇效！”
柳常元看看儿子健步如飞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碗平淡无奇的晨露。
这怎么可能？！
一碗露水，就能让断骨重生，让被太医判了“死刑”的腿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