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股力道便从侧面撞来，柳晴晚猝不及防，脚下又是一个不平的石子，竟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惊云手疾眼快扶住了她，但衣袖还是蹭到了旁边店铺摆放的货架，沾了些许灰尘。
撞人马车正是当朝徐丞相的外孙女，徐佳慧。
徐佳慧从马车上下落，显然也没料到会撞到人。
她见对方衣着素净，身边也只跟着一个丫鬟，顿时将那点微末的歉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反而嫌恶地拍了拍自己刚才与柳晴晚接触到的衣袖。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本小姐，还不快跪下赔罪！”徐佳慧身边的丫鬟抢先一步，趾高气扬地呵斥道。
惊云气得脸色通红，正要开口理论，却被柳晴晚轻轻按住。
柳晴晚站稳身形，抚平微皱的衣袖，这才抬眼看向徐佳慧。
“这位小姐，是你从后面撞了我。”
徐佳慧何时被人如此顶撞过？尤其是在这大街上。
她杏眼圆睁，将柳晴晚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并非京中哪位熟悉的贵女，气焰更盛：“哼！分明是你挡了本小姐的路！惊了我的车驾，你担待得起吗？看你这副穷酸样，怕是赔不起我裙子上的一颗珠子！”
就在这时，旁边有认出柳晴晚的路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柳尚书家的小姐吗？”
“哪个柳尚书？哦……是那位……”
“啧，撞了人还不道歉，徐家小姐也太……”
“柳尚书家的小姐”几个字飘入徐佳慧耳中，她嚣张的神色猛地一僵。
柳家？那个刚倒了霉的柳家？她仔细看向柳晴晚，这才隐约将眼前这张清丽却淡漠的脸与传闻中那个克死母亲、父亲流放、如今与摄政王走得极近的那个女子。
徐佳慧上下打量一通，真不知道这女人有什么本事，萧衡哥哥竟然让她在府上做幕僚。
甚至，甚至给她谋了一个尚书都事的官职。
尚书都事虽说是一个七品官职，但隶属六部，掌文书、核账目，接触的都是机要，是极清贵且容易积累资历的位置，多少科举出身的进士都眼巴巴地等着。
她柳晴晚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
想到这里，徐佳慧心头那股火气更是压不住。
若不是她这些日子费尽心思在外祖父身边软磨硬泡，借着“女子为官有违祖制”、“恐惹物议”的名头吹足了耳边风，让吏部和尚书府的人暂时压着，没有给她正式的委任文书和安排具体职司。
这柳晴晚怕是早就走马上任，更要得意忘形了！
她看着柳晴晚那张脸，越看越觉得碍眼，徐佳慧声音拔高了几分，
“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小姐。听说柳小姐如今是尚书都事了？真是恭喜啊。”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这官服和印信，柳小姐可领到了？这都多少时日了，尚书省那边怎么还没动静？该不会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这官职只是空有名头吧？”
她说着，还用绣帕掩了掩嘴角，“要我说啊，柳小姐，这女子嘛，还是安分守己些好，有些位置，不是强求就能坐得稳的。”
惊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柳晴晚安抚惊云的情绪，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小姐，您何必对她那么客气！她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柳晴晚收回目光，低声道：“逞一时口舌之快，除了树敌，有何益处？惊云，记住，在我们足够强大之前，有些气，必须得忍。”她顿了顿，看向皇宫的方向，“况且，官职之事，关键不在她，也不在徐丞相，而在……王爷和陛下的态度。”
“不过，她今日倒是提醒了我。官职可以暂时搁置，但该做的事，一件也不能少。”
徐佳慧的话固然刺耳，却也是事实。官职受阻，定是有人在背后作梗，她能依靠的势力不多，萧衡是其一，但终究是外力。
她自己刚在京中站稳脚跟，羽翼未丰，根基浅薄。
徐佳慧背后是盘根错节的丞相府，万不可因一时意气与之正面冲突，徒惹麻烦，打乱她和萧衡的全盘布局。
“徐小姐提醒的是。”她声音柔和，听不出半分火气。
“陛下与朝廷的恩典，何时下来，自有章程法度，非你我可以妄加揣测。晴晚入京不久，许多规矩还不甚明白，日后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徐小姐不吝指点。”
她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若徐佳慧再纠缠不休，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没有容人之量。
二人一同入了云锦阁。
徐佳慧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遍地金锦裙，珠翠环绕，在这雅致的布庄里显得格外扎眼。
她缓步走近，目光挑剔地扫过柳晴晚手中的料子，
“这软烟罗倒是好料子，不过听闻柳娘子常在儋州，那等边陲之地，怕是穿不惯这等精细之物，免得糟蹋了。”
旁边几位正在选布的夫人小姐闻言，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柳晴晚捏着布料的指尖微微收紧，复又松开。
柳晴晚走到对面的货架旁，对旁边的伙计道：“这匹软烟罗，还有那匹月白的云锦，帮我包起来。”
她抱着新得的布料，走向里间专供客人临时休憩更换的雅室，准备将身上这件因方才试衣略有些褶皱的外衫换下。
徐佳慧冷哼一声，也随意指了两匹料子，跟着走进了相邻的另一间雅室。
雅室内陈设简单，光线略暗。
柳晴晚刚解开衣带，便听得隔壁传来徐佳慧不耐烦的声音：
“这什么破地方，连盏亮堂的灯都没有！伙计，给我拿个烛台进来！”
门外候着的伙计连忙隔着门板回道：“对不住这位小姐，阁内有规矩，存放布料衣衫的雅室严禁明火，怕走了水，火星子溅到这些绫罗绸缎上，那可了不得，遇火就燃，顷刻间就能烧个精光！”
伙计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显然是怕得罪了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官家小姐。
严禁明火……遇火即燃……
徐佳慧递给下面丫鬟一个眼神，那丫鬟寻了个由头支开了柳晴晚的丫鬟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