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两家成婚之日,李府的书房内,淡淡的墨香与书卷气弥漫其间。
李玄坐在紫檀木书案后,微微蹙着眉,正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伸着舌头。
那舌头颜色深红,尤其是舌尖,红得近乎妖异,像蹭了未干的朱砂。
老大夫凝神诊了片刻,又问了问饮食起居,最终松开了捻须的手。
“无甚大碍,只是心火上炎之症。老夫开一剂清心泻火的方子,用些黄连、莲子心,饮食清淡些,不日便可缓解。”
李玄收回舌头,口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过于鲜明的红带来的灼热感。
他点了点头,示意小厮跟去抓药。
李家主想起那日摄政王指婚的场景,“若不是摄政王的旨意,我李家又何至于娶柳娇这个毒妇进门!”
柳娇盗取主母遗物,还有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本想给柳晴晚添点堵,先是让她名节受损,我们李家再大度按照原定的婚约将人娶进门。
结果呢?被那个柳晴晚轻易就抓到了辫子,反倒让我们李家也跟着没脸!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桩婚事,从里到外,都让李家主感到无比的憋屈和厌恶。柳娇的品行不端,柳家的日渐没落,摄政王指婚二人,皇权压顶,他们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李玄听着父亲的怒骂,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鲜红的舌头,喉间那抹灼热感似乎更重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如今儿子大婚在即,却又是这般病恹恹的模样,更是让他觉得这“喜事”晦气冲天!
这时,李母匆匆从门外进来,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她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沉默的儿子,随即走到丈夫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老爷,消消气,事已至此,光动怒也无益。往好处想,等这婚事一成,热热闹闹地冲一冲喜,说不定玄儿这莫名上火、舌红不退的症候,也就跟着好了。”
见丈夫神色未缓,她又凑近些,压低声音道:
“我近日听得府里下人们议论,说柳家那边,柳老夫人原本被不孝女柳晴晚气得卧床不起,可自打娇娇的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她老人家的身子竟真的一日好似一日,都能起身理事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好兆头?说不定,娇娇这孩子,真能带些福气过来,旺一旺我们家呢。”
“再说了,那真正不详的灾星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自打那人离了柳家,柳家虽说暂时有些波折,可眼看这不就要借着婚事起来了?可见祸根早已除去,咱们如今娶进门的,是带来转机的福星才对。”
李家主闻言气也消了大半,他不是看不惯柳娇这个儿媳妇,而是柳晴晚乃是林婉所处,林家的势力他们又不是不清楚。
“老爷,柳晴晚和玄儿的婚事,乃是当年林老将军亲自定下的,哪能那么轻易退婚啊。”
李家主这才点了点头,柳娇横竖就是个妾室掀不起什么风浪,“罢了罢了。”
大婚当日
侯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宾客如云。
柳晴晚虽是新娘的嫡亲姐姐,但如今谁不知道她与柳府几乎撕破了脸,更是闹得母亲灵前不得安宁。
此刻她突然出现,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顿起。
柳府门口迎客的管家一见是她,脸色顿时变得尴尬又警惕,快步上前,硬着头皮阻拦:“老爷特意嘱咐过了,要是柳大小姐回来参宴,需从角门进入。”
“呵,角门?”
柳晴晚她目光扫过管家的脸,并未动怒,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物,乃是摄政王的令牌,上面还磕着一个“衡”字。
“本姑娘今日,是随摄政王殿下车驾同来。怎么,王爷尊驾,难道也要屈尊降贵,去走你柳府的角门吗?”
管家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枚代表着无上权柄的玄色令牌,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腿肚子都软了半截。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还不去通传?难道要让王爷在门外久等?”
“不、不敢!大小姐恕罪,是小的糊涂,糊涂了!”管家面无人色,腰弯得几乎要折断,他连滚带爬地让开道路,尖着嗓子嘶喊:“开中门!快开中门!”
几乎是同时,得到消息的柳常元从府内疾步冲出,他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殷勤与惶恐。
这大喜之日,这煞神来干什么?
“王、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下官有失远迎,死罪,死罪啊!”他几乎是九十度鞠躬,不敢直视那垂落的车帘,“不知王爷亲至,未能远迎,万望王爷海涵!”
这位摄政王权势滔天,性情更是难以捉摸,今日突然出现在他柳家的婚宴上,莫非是想借此将他们一锅端了?
等他将那位煞神恭敬地迎进府门,原本喧闹喜庆的前院顿时安静下来。
宾客们纷纷避让,原本热闹的谈笑戛然而止,“煞神在,我吃不下饭。”
萧衡十分自然地走向主位,撩袍落座,“今日柳大人府上有喜事,本王收了请帖过来讨杯喜酒,诸位不必拘谨。”
柳常元:“......”王爷,其实我只是客气客气,您怎么还当真了啊。
死手,下次不许给摄政王府发任何请帖了。
“本王今日前来,是来道贺的,柳姑娘既在我府上担任幕僚,才干出众,她家中办喜事,本王于情于理,总要来瞧上一瞧。”
“更何况,柳李两府结此秦晋之好,说起来,还是本王亲自牵的红线。这杯媒人酒,柳大人总不会吝啬吧?”
柳晴晚一个眼神递上去:本姑娘什么时候成了摄政王府的幕僚了?
萧衡一个眼神给回来:本王可是在替你的本事打掩护。
萧衡只继续说道:“听闻柳大人府上今日双喜临门,不仅是令嫒出阁,柳老夫人缠绵病榻多日,近日也康复了?”
柳常元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谨慎答道:“托王爷洪福,家母近日身子确有好转。”
“是么?”萧衡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可本王怎么听说,柳老夫人并非因病卧床,而是因为奢靡成性,被皇兄夺了诰命。”
闻言,几个官员纷纷提心吊胆,放下筷子,甚至不敢看向摄政王这边,纷纷将头扭到一旁,如今边塞军饷吃紧,粮草尚且难继。竟还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行此奢靡无度之风,视国法军纪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