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老地方”饭店门口,我确实愣了一下。印象里这家店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馆,有些年头了,装修也旧旧的。没想到一段时间没来,它居然改头换面了。门脸阔气了,灯光也明亮温馨,看起来档次提高了不少。
我心里那点因为被拒之门外的别扭,稍微消散了一些。
或许爸妈选这里,不只是敷衍,也是觉得这里环境好一点,更正式一些?
而且,它离我家很近,走过来就行,是不是也考虑到了江予安行动不便,尽量减少折腾?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我推着江予安走进饭店。
内部装修也焕然一新,干净明亮。迎上来的服务员是个年轻女孩,看到坐轮椅的江予安时,眼神里明显掠过一丝惊讶和不知所措,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努力维持着微笑。
“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有的,林先生预定。”我赶忙说。
“好的,请跟我来,包厢在这边。”服务员引着我们往里走。
我的心稍微定了定,有包厢就好,起码清静一些。然而,这安心感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通往包厢区域的通道口,赫然有两级不算高、但足以拦住轮椅的台阶!
我的心猛地一沉。
江予安的轮椅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那两级台阶,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微微沉凝了一下。
他转向服务员,语气温和却清晰:“麻烦一下,能不能找两位男士帮我抬一下轮椅?”
“啊,好的好的,您稍等!”服务员显然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歉意,连忙转身去找人。
与此同时,江予安侧头对我低声说:“月月,你试试能不能帮我把前轮翘起来,我看能不能借力上去。”
他指的是那种手动轮椅常用的上小台阶的技巧。
“好!”我立刻答应,双手握住轮椅扶手,用力向下压,试图把前轮抬起来。但我力气不够,角度也不对,试了几次,前轮只是轻微离地,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上去。而且电动轮椅本身很重,我弄得手忙脚乱,额头都冒汗了。
周围有两桌女顾客注意到了我们的动静,投来好奇的、毫不掩饰的目光,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我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烧得慌,既着急又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服务员很快回来了,却只带来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服务员,她一脸为难:“对不起先生,店里现在就两位男同事,另一位在后厨实在走不开……您看,我和他,再加上这位女士,我们三个一起试试能不能抬上去?”
也只能这样了。
我们三个尝试着抓住轮椅的各个部位,但电动轮椅的重量远超想象,而且重心不好把握,我们笨手笨脚地试了一下,根本抬不稳,反而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不行,太危险了。”我立刻放弃了这个方法,生怕把江予安摔着。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要不……要不我直接背你进去吧?麻烦你们帮我们把轮椅拿上去行吗?”
“不行。”江予安立刻否决,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尤其带着不赞同。
我瞬间也反应过来了。是啊,第一次正式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见家长,如果是我背着他进去,被我爸妈看见那画面……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恐怕只会更加印证他们的担忧,觉得他需要我费心劳力地照顾。
这太不合适了。
就在这时,江予安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椅子,语气恢复了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月月,你帮我把那把椅子拿到台阶上面放好。然后麻烦这位小哥,”他看向那位男服务员,“背我坐到椅子上去。月月,你再和这位小姐姐一起把轮椅搬上来。这样可以吗?”
他的安排清晰有条理,瞬间打破了我们僵持的尴尬局面。
“好的好的!”服务员连忙答应。
我赶紧照做,把一把木质餐椅搬到台阶之上的平台放稳。
男服务员走到江予安面前,蹲下身。江予安配合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肩膀。服务员用力,稳稳地将江予安背了起来,迈上了那两级台阶,小心地将他放在椅子上坐好。
就在我和服务员准备合力去搬那沉重的轮椅时,我们刚才弄出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包厢里的人。
包厢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我爸。
他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整理衣襟的江予安,又看了看台阶下我和服务员正试图搬动的轮椅,以及周围偶尔投来的目光,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和懊恼。
“哎呀!哎呀呀!你看我这脑子!”我爸一拍大腿,连忙几步跨下台阶,脸上堆满了歉意,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安安,真是对不起!我们光想着这家店近,味道也不错,忘了这新装修完,这通道口还有这么两级台阶了!怪我怪我!要不……咱们换大厅吃?大厅是平地的!”
这时,我妈也闻声从包厢里出来了。她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微蹙,听到我爸说要换大厅,立刻否决:“老林,大厅人多嘴杂的,怎么说话?”
她目光扫过江予安,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转而对我爸说:“都已经到包厢门口了,你背一下安安进去不就完了?”
我爸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刻附和:“对对对!你看我都急糊涂了!”他二话不说,立刻走到江予安面前,转过身就要蹲下,“来,安安,叔叔背你进去!”
江予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身体微微后仰,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窘迫和拒绝:“叔叔,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烦,我已经坐在这了,让月月她们把轮椅搬上来就好……”
“哎呀,跟自己叔叔还客气什么!不麻烦不麻烦!快来!”我爸不容分说,已经半蹲扎实了,回头催促道。
场面一时有些凝重。我妈站在上面看着,没再说话。服务员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我看着江予安,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了,耳根有些泛红。
我知道他极其不愿意这样,这比他靠任何方式上去都更让他感到难堪和无助。这不是他习惯的、能保持尊严的方式。
但我爸的热情,或者说,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补救,很明显,是不容拒绝的。
他几乎是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姿态,半强制性地将江予安背到了背上。
我爸年纪也不小了,背起江予安一个成年男人,明显有些吃力,脚步趔趄了一下,才稳住。江予安为了减轻他的负担,尽量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僵硬着。
我就那么看着我爸背着江予安,一步一步,有些摇晃地迈过包厢通道,背着江予安进了包厢。
整个过程,江予安都微微偏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