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嗡嗡声再次响起,暖风拂过,带来的不仅是头发的干爽、一阵阵酥麻的触感,还有无声流淌的、细腻的关怀。
这感觉……实在是太享受,太令人沉溺了。我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几乎要睡过去。
他非常有耐心,一缕一缕,直到我所有的头发都变得蓬松干爽。
“好了。”他关掉吹风机,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他用手指替我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语气轻柔,“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
我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他也遵守承诺,将轮椅停在床边,握住了我放在被子外的手:“睡吧,我就在这儿,拉着你的手,等你睡着。”
被吹得暖暖的头皮,干爽的头发,还有他温暖可靠的掌心,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放松感。巨大的疲惫感袭来,我的眼皮开始打架。
可是,在即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我忽然又想到——江予安今晚也累坏了,他白天上班已经连续在轮椅上坐了那么久,后来又四处找我,身体肯定早就到了极限。让他这样一直坐着陪我,怎么受得了?
我强撑着睁开眼,看着他明明疲惫却依旧强打精神的样子,心疼地说:“江予安……你要不……也上来我床上休息一下好吗?就靠在床头歇一会儿也好。你今天坐了太久,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江予安显然没料到我会提出这个邀请,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不自然,他连忙摇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这样坐着挺好的,一点也不累。你快睡吧。”
他的推拒很坚决。我看了看我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忽然也意识到,对于他而言,要从轮椅转移到这样的软床上,并且在没有护栏的情况下保持平衡和舒适,可能比坐在轮椅上更困难、更不自在。
想到这一点,我便没有再坚持,只是更紧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轻声说:“那……好吧。那你如果累了,就自己回去休息,不用一直守着我的。”
“好,我知道。快睡吧。”他温柔地应着,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我的手背。
在他的安抚和巨大的疲惫双重作用下,我再也抵挡不住睡意,握着他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
模糊中,能感觉到他一直静静地坐在床边,掌心传来的温度始终没有离开,像是最令人安心的守护。
隔天早上,我很早就醒来了,或许是因为昨晚虽然经历了惊心动魄,但在江予安安稳的陪伴下,我睡得还算踏实深沉。
伸手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只有一点凹陷的痕迹。江予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他遵守了承诺,确认我睡着后才走。
想到停在远处停车场的那辆车,以及不菲的停车费,我虽然心里还有点发怵,但还是在床上腻歪了半天后,挣扎着起了床。
毕竟总不能一直躲着不开车。
换好衣服,我下意识地想先问问江予安要不要一起出门,想着如果他正好去上班,可以让他开车捎我一段路,有他在旁边,我可能会安心很多。
我拨通了他的视频通话。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没人接听的时候,通话被挂断了。
紧接着,他的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林月?”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那头似乎很安静。
“嗯,你收拾好了吗?要不要出门?我想去取车,看你能不能捎我一段?”我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江予安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但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一点:“我已经出门了,早上有点急事,很早就来律所了。你要取车?要不……等我晚上下班再陪你去取?”
这么早就有急事?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八点。律师的工作都这么拼吗?我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似乎也没有不信的理由。
“哦……这样啊,那好吧。”我有点失望,但还是应了下来。
随口又问了一句:“那你出门那么早,吃早饭了吗?”
电话那头,江予安几乎是脱口而出:“还没……”但下一秒,他立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改口,补充道:“……叫了外卖,送到律所吃。”
这个细微的停顿和改口,让我心里的那点疑惑瞬间放大了。
“好吧,那你好好工作,记得吃早饭。”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多想,便挂了电话。
可是握着手机,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江予安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之前每天都会在家准备好早餐,也会雷打不动地给我准备一份,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不仅没给我准备,连他自己都没吃就急匆匆出门了?
而且,他以前出门,就算再早,也会给我发个消息说一声,今天却悄无声息地就走了,有点奇怪。
但我转念一想,也许律所真的有什么突发紧急案件需要处理呢?我不能太疑神疑鬼。
于是,我决定还是自己先去把车取回来。毕竟停车费是按小时计算的,多停一会儿都是钱。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我顺便在路边摊给自己买了个热乎乎的杂粮煎饼当早餐。
来到停车场,找到我的车。坐进驾驶座,握住方向盘的那一刻,昨晚那可怕的一幕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手心微微有些冒汗。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昨晚江予安沉稳的声音——“我们遵守交规,不会遇上这种事的”。
对,只要我小心驾驶,就没事的。我给自己打气,慢慢启动了车子,小心翼翼地驶出了停车场,一路平安地开回了小区。
车子驶入熟悉的地下车库,我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习惯性地,在路过江予安的车位时,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的车……那辆熟悉的、经过改装的黑色SUV,正安安稳稳地停在他的车位上!
他不是说很早就出门去律所了吗?
莫非……他没开车?打车去的?不可能啊!对于他来说,自己的车才是最方便、最习惯的交通工具,他怎么可能有车不开,反而选择更麻烦的方式?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出门?他早上……是在骗我?
一瞬间,各种猜测和可能性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子:他为什么骗我?是出了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还是……
电梯到了,“叮”的一声响,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几乎是冲进了电梯,飞快地按了“7”楼。我的心跳得飞快,一种说不清是担忧、是生气还是害怕的情绪充斥了我的内心。
我必须立刻去江予安家里看看,他到底在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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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目送林月走进浴室,当水声响起时,江予安才允许自己稍稍放松下来。
晚间独自滑行那么远的距离,对他而言是极大的体力消耗。腰部隐隐作痛,肌肉因过度使用而发出抗议。
他原本只想闭目养神片刻,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头轻轻靠在旁边的沙发上,陷入了浅眠。
不知睡了多久,总之,江予安醒来时,林月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他主动提出帮林月吹头发。
他接过林月递来的吹风机,林月也搬来小凳子坐在他面前。温热的风嗡嗡作响,他的手指轻柔地穿梭在她的发间。
吹干头发后,林月的精神明显好转,但眼皮开始打架。在江予安的轻声催促下,她终于躺上床。
他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彻底陷入沉睡。
确认林月睡熟后,江予安悄悄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回到隔壁自己的家。
门在身后合上,将温暖隔绝在外。空荡的客厅寂静无声,与刚才林月家的温馨形成鲜明对比。江予安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孤独。
就在这时,林月描述的车祸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回放——但诡异的是,坐在驾驶座上鲜血淋漓的人变成了他自己。三年前那场改变一切的意外碎片般闪现:刺眼的车灯、破碎的玻璃、尖锐的疼痛,以及随后无尽的黑暗。
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将他从回忆中拉扯出来。他不自觉地伸手按压痛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又要变天了吧。”他喃喃自语,拿出手机查看天气预报。果然,昨天还显示晴天的明日,此刻已经变成了阴云和雨滴的图标。
他苦笑一下,对自己的身体比天气预报还准感到无奈。
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江予安操控轮椅来到卫生间。他受不了不洗澡就上床——由于偶尔的大小便失禁,他总是担心自己身上有异味。
洗澡的过程比平时更加艰难。腰部疼痛让转移动作变得笨拙而痛苦,每一次移动都像有针扎进脊椎。他咬紧牙关,完成了一系列日常流程:从轮椅转移到沐浴椅,小心地清洗身体,再艰难地转移回轮椅。
擦干身体后,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嘴角因强忍疼痛而紧绷。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同的身体状况,那些平日里被林月的爱意和自己的坚强掩盖的差异,在深夜独处时赤裸裸地显现出来。
最后的挑战是上床。平时已经不易的动作,在腰部剧痛的情况下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江予安尝试了几次,都因疼痛而失败。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不知是因疼痛还是挫败。
他停下来,深呼吸,重新调整轮椅的角度和高度,计算着最佳发力点。
再一次尝试时,他用手臂的力量尽可能支撑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免腰部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他几乎放弃,但咬牙坚持下来。
终于成功躺到床上时,他已经精疲力尽,浑身被冷汗浸湿。腰部仍在抽痛,似乎在抗议刚才的种种折磨。
窗外,第一滴雨点敲打在玻璃上,随后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雨声。江予安侧过身,看着雨水在窗上划出的痕迹,听着雨声越来越大。
在这个雨夜里,他格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局限,却也更加感激那个愿意走进他生命,给予他温暖和勇气的女孩。
尽管此刻孤独而疼痛,但知道隔壁就睡着他爱的人,这个雨夜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