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下了朝墨翊白便喊住了颜卓,“侯爷一会儿可是要回府?”
听到墨翊白的声音,颜卓浑身一滞,心中警铃大作,不好!他与自己走的这般近,一会儿太子看到了,怕是要惹太子不快乐。他额角微微渗出细汗。
他向墨翊白拱手,“是,王爷,臣正要回府。”
“正巧,本王也要去侯府,不如就与侯爷一起,侯爷可方便?”
还未等颜卓回答,“皇叔?”这声皇叔让颜卓脸色更难看了,“这不是定北侯吗?”
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颜卓笑着对太子行一礼,“太子殿下。”
“哎,刚刚还没得空恭贺定北侯呢。”太子墨言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眼神却像冬日的寒潭,深不见底。
“定北侯此次大捷,真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啊。父皇昨夜还在御书房夸赞你,真是我耀兴的肱骨之臣呢。”
颜卓心中一紧,太子这番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想起在边关的谋划,想起那未能得逞的阴谋,再对比眼前这“忠臣良将”的赞誉,只觉得讽刺又恐惧。他连忙躬身,姿态放得极低,额角的冷汗几乎要滑落。
殿下谬赞了。臣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居功。此次能侥幸得胜,全赖陛下运筹帷幄,将士们奋勇杀敌,臣不敢独揽其功。”他刻意加重了“侥幸”二字,既是自谦,也像是在向太子传递某种隐秘的信号——他的成功并非本意。
“侯爷倒是谦虚。”太子轻笑一声,目光却越过颜卓,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了他身后的墨翊白身上,“方才看皇叔与侯爷相谈甚欢,不知有什么要事?”
墨翊白一直负手立在一旁,神色淡然,仿佛眼前这君臣间的交锋与他无关。他穿着一件玄色镶金边的貂裘,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直到太子问起,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去侯府瞧瞧本王未来王妃。”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颜卓,“巧的是,侯爷正要回府,便想邀侯爷同行,也好有个伴儿。”
这句话很巧妙的拉近了他们二人间的关系。这话说的太子定会更误会吧。
颜卓还未及回应,太子墨言却先一步笑了起来:“说起来,定北侯此次荣升,侯府上下想必也十分高兴。”
太子话锋一转,看向颜卓,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将军封侯是喜事,今日不大摆筵席,邀请同僚一同庆祝?”
此言一出,路过他们身边的大臣们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
太子现在都不避讳拉拢颜卓了是吧!主动提出为他道贺,他们并不想好吧!
颜卓只得同意,“臣正有此意,一会儿便派人准备帖子,邀请各位同僚。”
太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抚掌道:“如此甚好。那本宫便等着侯府的请帖了。”他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一旁静立如松的墨翊白,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皇叔既然与侯爷同行,想必也是要赴宴的?”
墨翊白神色未变,只淡淡道:“自然。”两个字,掷地有声,毫无转圜余地,更是坐实了他与颜卓关系匪浅。
颜卓心中叫苦不迭,只觉得背上的冷汗都快浸湿了朝服。太子这话,分明是将他与翊王彻底绑在了一处。他艰难地维持着面上的恭敬,躬身道:“殿下与王爷肯赏光,是臣莫大的荣幸。臣这就回府准备,定不负殿下与王爷厚爱。”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终于不再多言,带着随从转身离去,那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刺得颜卓眼睛发疼。
待太子走远,墨翊白才侧首看向颜卓,语气平和:“侯爷,请吧。”
回侯府的马车上,气氛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颜卓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墨翊白则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在宫门口那番引来无数猜忌的对话与他无关。
良久,还是墨翊白先开了口,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凝滞:“侯爷似乎很紧张?”
颜卓一个激灵,连忙道:“王爷说笑了,臣……臣只是思忖着晚宴之事,唯恐有所疏漏,怠慢了殿下与王爷。”
墨翊白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颜卓略显苍白的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太子年轻气盛,心思重些也是常情。侯爷是国之柱石,不必过于拘谨。”
这话听起来是宽慰,颜卓却品出了别的味道。翊王这是在暗示他不必惧怕太子,还是……在提醒他,他颜卓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躲是躲不掉的?
“王爷教诲的是。”颜卓低下头,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
马车在定北侯府门前停下。门房早已得了消息,府中管事带着一众下人恭敬地迎候。见到颜卓与墨翊白一同下车,众人皆是心头一凛,愈发小心翼翼。
墨翊白倒是真如他所说,是来“瞧瞧未来王妃”的。他并未在前厅多留,直接对颜卓道:“侯爷先去忙晚宴之事吧,本王就去瞧玥儿了。”
他这般熟稔且不容置疑的态度,让颜卓连阻拦的借口都找不到,只得硬着头皮让管家引路,自己则立刻召集下人,安排晚宴事宜。一时间,整个定北侯府如同上了发条般高速运转起来,张灯结彩,准备筵席,派遣请帖,忙得人仰马翻。然而这份热闹之下,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不安。
府中这般张罗,颜翎玥看着墨翊白,墨翊白一脸玩儿味,“玥儿这么瞧着我作甚?”
“颜卓在干嘛?府中怎么兴师动众的?”颜翎玥不解。
“太子殿下要来恭贺将军被封侯。”墨翊白一整个脸的笑意憋不住。他一这种表情,准没好事。
“太子开始猜忌颜卓了?”颜翎玥眸子一亮。
“今夜玥儿瞧戏便是了。”说着刮了下颜翎玥鼻子。
请帖发出,朝臣们接到帖子,反应各异。有真心为颜卓高兴的武将,但更多的文官乃至一些皇亲国戚,则是心中打鼓。太子明显对颜卓起了猜忌,翊王又表现得与颜卓如此亲近,这场宴会,无异于一场鸿门宴。去,恐被卷入旋涡;不去,又同时得罪了风头正劲的定北侯和权势滔天的翊王。最终,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硬着头皮前来。
傍晚时分,定北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喜庆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