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深冬,夜寒如凝,连风声都歇在年关将至的寂静里。
祈安与苗娘并肩躺在暖衾中,苗娘一只手露在锦被外,轻轻搭在祈安腰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她绵软的寝衣料子。
一缕冷月自窗隙滑入,恰好照亮祈安低诉的侧脸。
苗娘借着微光凝视她的眉眼,静静听她诉说这数月间的事。那截裸露在外的手背早已被夜气浸得微凉,她却恍若未觉。
待祈安语毕,她轻轻颔首,下颌温柔地蹭过祈安温热的肩窝。
“难怪你今天只说‘算是’自己告诉他的……”苗娘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枕上的棉絮,“原来他早有怀疑。这样反倒更好——多了个强有力的盟友,总好过多一个难测的敌人。”
她顿了顿,声线里漫开些许松快的暖意,“这么一来,你往后也不是独身一人了。即便我们不在身边,也能放心些了。”
“嗯,是挺好的。”浓稠的夜色里瞧不见神情,却听得见祈安话音里的柔软。
她的唇角无声地弯起清浅的弧度,恍若接住了一缕穿窗而入的、看不见的月光。
“所以呀……”苗娘话锋一转,声线里忽然缠上点狡黠的笑意,尾音轻轻扬着,“你们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祈安闻言微怔,下意识开口:“合作关系呀……”话说到后面,声气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连自己听来都觉没什么底气。
苗娘见状,忍不住将脸又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柔柔拂过祈安耳畔,如羽毛似的轻挠。
语气里满是调侃:“真的只是合作那么简单?”
耳尖被那温热气息拂得发痒,祈安下意识往枕间缩了缩,连呼吸都放轻了。
方才诉说时,她自觉已极尽克制——提及褚琰也只择紧要处,那些独处的细碎片段更是悉数略去,怎么还是会被瞧出端倪?
这片刻迟疑未能逃过苗娘的眼睛。
她眼底笑意愈深,语气肯定又带着些了然:“看来不止合作那么简单。”
话音未落,手心已柔柔覆上她肩头,轻轻按住:“你们该是……两情相悦了,对不对?”
祈安侧过头望向她,眼底漫开些迷茫,像蒙了层薄雾:“我也说不清……”之前和褚琰都未提过这些。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发飘,“不过……应当是吧。”
“应当?”苗娘倒有些意外。
却见祈安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苗娘追着问:“那你们……至今都没有互通过心意?”
祈安仍是点头。
好像有些事,从未刻意言明,可对视时的会心、独处时无声流淌的温存,早已如心照不宣的契约,静静融作二人之间默认的事实。
苗娘见她这模样,低笑出声,眼底亮着光:“那这么说,你是心悦他的喽?”
祈安未有半分犹豫,轻轻应道:“是。”
语气笃定得没半分含糊。
苗娘听得这话,笑意愈发浓了,语气里满是成竹在胸的坦然:“那就没问题了,他啊,一定也是心悦你的。”
苗娘这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倒叫祈安微微一怔,不由问道:“为何如此肯定?”
苗娘歪头想了想,摆出副“过来人”的架势,言之凿凿:“这还不明显?他今日看你的眼神,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挪都挪不开。”
说着,她悄悄支起身,往祈安脸边凑了凑,模仿着那副“目不转睛”的情态,活脱脱要将当时的场面演给她看。
这动作带着点俏皮,发丝也轻轻扫过祈安脸颊,逗得她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推了推苗娘的胳膊:“痒呢。”
苗娘笑着没挪开,继续道:“王爷瞧着是极冷淡的性子,可今天我看下来,他唯有看向你的时候,眼底才会松快些,还会露笑脸。”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祈安的脸颊,“至于对我和阿寒的客气关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说着她皱了下眉,像是在搜刮合适的词:“用你们的话是怎么讲来着……”沉吟片刻,才带着点犹疑开口,“是‘爱屋及乌’?”
话音刚落,她又立刻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嗯,对,就是爱屋及乌!”最后她拍了下祈安的肩膀,语气满是确定,“所以你看,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呀。”
这话落进祈安耳中,甜意顺着心口袅袅漫起,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连眉眼都软了几分。
未等她细品这份甘饴,又听苗娘续道:“要是还想进一步确定,不如就直接些。”
“直接?”祈安愣了愣,反问,“你是说……去问他?”
“对!”苗娘眼睛一亮,语气都跟着激动起来,身子又往祈安这边凑了凑,“你找个两人独处的时机,趁他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发问,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样他露出的反应才是下意识的、最真实的。”
她略顿,又添了句周全的,“这样也替你留了余地,万一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全当没这回事儿,正好两全。”
祈安静静听着,指尖蜷了蜷,心下掂量起这番话,末了,才轻轻颔首。
“我的事说完了,该你了。”祈安说着便侧过身,细心将苗娘露在外的手轻轻掖回被中,自己的手则柔柔搭在被面上,眼尾漾着期待的光,静候她开口。
苗娘顺着她的动作躺正,身子缓缓放松,目光虚虚落在帐帘深处。
静默片刻,她才低声开了口,声线似浸了夜露,微沉而缓……
自寒烟寺与祈安分别后,苗娘便带着阿寒返回了朔冀——那是她离开西山后择定的安身之所。
在这座陌生却安宁的小城里,她开了间小小的香粉铺子。
昔年在西山时,她只潜心修习蛊术,于胭脂香粉原是全然不通的。
只因早年困守竹楼之际,仗着身份特殊,总有人定期送来各色妆品。那些物件较市面上的精巧许多,原料瞧着与寻常无异,内里配伍却暗藏机巧。
彼时岁月孤寂漫长,苗娘闲来便对着那些胭脂反复拆解、揣摩配比,日复一日地试,竟真被她悟出了几分门道,甚至能依方调出合意的香粉。
至朔冀安定后,为谋生计,苗娘忆起从前琢磨出的方子。
她试制了几盒胭脂置于市集售卖,未料因粉质细腻、香气清持久,竟颇得青睐。生意渐有起色,小小香粉铺子便也立了起来。
凭此营生,她足可安稳度日。
但苗娘从未想过扩业,只守着一方小店静默经营,不想因生意热闹惹来过多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