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胜!”帐内响起低沉的吼声。
战略已定,铁壁合围已成,明日,便是宁羌州城命运见分晓之时。
冰冷的夜幕下,大夏军营中弥漫着大战前特有的肃杀与寂静,唯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规律地响起,如同战鼓敲响前的沉闷铺垫。
而城内,摇曳的火光下,是无数双惊恐、绝望、或是隐隐期待着什么的眼睛。
十一月八日,巳时初(上午9点),寒冷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大地再次传来沉闷的震动。
一支风尘仆仆却军容严整的部队出现在地平线上,旗帜鲜明,正是第三镇高昌平协如期抵达!
高昌平一身征尘,快步走入中军大帐,对着王自九抱拳行礼:“王总兵!末将奉命率部赶到!沿途未见明军大队阻截!”
“来得正好!”王自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也顾不上客套,直接指向舆图,“高参将,你部一路辛苦,但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你部携带的粮草,立刻转移至赵寇两位参将营中,携带两日干粮,随后,你部立即前出,至城西南五里外,就地构筑防线!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死死挡住尤世威布置在丘陵地带的那支骑兵!无论城内打得如何,没有我的命令,绝不许放一个明军骑兵过来干扰攻城!”
高昌平目光锐利,毫无迟疑,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总兵放心,有高昌平在,绝不让明军一兵一卒越过防线!”说罢,转身便大步出帐,厉声呼喝本部人马开始行动。
补给分发迅速完成,高昌平协甚至来不及休整,便如同出鞘利剑,直插西南方向,去执行他们的阻击任务。
几乎在高昌平部离开的同时,赵黑塔和寇军协的营地也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隆隆运转起来,没有传统的填埋护城河作业,也没有大规模的土木工程。
在赵黑塔的亲自指挥下,数十名辅兵和工兵喊着号子,将第一镇两协四门最为沉重、炮口粗得吓人的48磅巨型攻城炮,缓缓推到了阵前预设的炮位上。
厚重的炮身压在刚刚加固过的发射基座上,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与这些钢铁巨兽一同就位的,还有几位被特别请来的、头发花白却眼神矍铄的老者。
他们并非军人,而是随军的技术工匠,其中更有参与过成都攻坚战、经验极其丰富的筑城老师傅,他们手中都拿着与军中将领同款的黄铜千里镜。
“王师傅,看您的了!”赵黑塔对为首那位精神矍铄的老工匠郑重说道。
“赵参将放心,老朽省得。”王师傅沉稳地点点头,举起千里镜,开始仔细眺望远处的宁羌州城墙。
他看得极其仔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口中喃喃自语:“嗯……西南角那段墙体颜色略深,怕是早年修补过,夯土未必瓷实……还有那处垛口下方,水渍痕迹明显,墙基或许有渗漏……”
观察良久,他与另外几位老师傅低声交换了意见,最终指向城墙的几处特定位置。
“目标!西南角楼左侧五十步,墙体中段!”
“目标!正南门楼右侧七十步,墙基上方三尺!”
“目标……”
命令被清晰地下达给炮长,炮手们根据指令,紧张而熟练地调整着沉重的炮身,测算着角度和距离。
“一号炮位准备完毕!”
“二号炮位准备完毕!”
……
“放!”赵黑塔猛地挥下手臂。
“轰!!!”
“轰!!!”
“轰!!!”
“轰!!!”
四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响,大地为之震颤!沉重的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向远方的城墙!
城头上,一直紧张观察夏军动向的尤世威和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击吓了一跳。
但看到炮弹只是砸在墙面上,激起一片烟尘和碎屑,并未集中轰击城门或某一段城墙,不少人又稍稍松了口气,甚至有些疑惑。
“贼兵在搞什么名堂?”一个游击将军不解道,“胡乱开炮?浪费弹药?”
尤世威眉头紧锁,举着千里镜死死盯着炮弹落点,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这种打法,他从未见过。
既不集中轰击一点以求破墙,也不轰击城楼垛口以杀伤守军,更不像是在试射校正——因为炮击的落点颇为分散。
“不对……绝不是胡乱射击……”尤世威喃喃自语,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他看到夏军阵中,那几个拿着千里镜的老者,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每一次炮弹撞击城墙后的效果,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尤世威的额角渗出冷汗,一种源自多年沙场经验的直觉,像冰冷的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他隐约感觉到,对方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一种极其危险的诊断,而诊断的对象,就是他所依赖的这座城墙!
但他究竟想干什么?尤世威死死盯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对未知战术的恐惧,比面对千军万马的直接冲锋更让人窒息。
炮击断断续续地进行着,每一声巨响都让城头守军的心跟着抽搐一下,大约轰击了三十余轮后,夏军炮火突然停了。
王师傅放下千里镜,脸上露出笃定的神色,对赵黑塔重重一点头:“赵参将,找到了!西南角楼下那处,夯土松散,内部必有空洞!
还有正南墙基那处,受潮严重,坚固程度大减!集中火力轰击这两处,必能最快打开缺口!”
赵黑塔眼见天色已晚,眼中凶光大盛:“好!传令炮营!停止试射!全体休整,检查炮膛,备足弹药!明日拂晓,给老子对准那两处死穴,往死里轰!”
夏军营中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酝酿着明日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
而城上的尤世威,望着突然沉寂下来的夏军阵地,心中的不祥预感如同乌云般越积越厚,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知道,最可怕的风暴,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