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县城袅袅的炊烟尚未散尽,林胜武刻意休整所争取的时间,已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急速扩散的恐慌涟漪。
“张令总兵六千精锐尽墨,达州陷落!”
“湖广援军邓祖禹部全军覆没,邓总兵血战至最后一人,自刎殉国,血溅新宁!”
“新宁城半日即破,守军望风披靡!”
这些真假交织、却足以令任何抵抗意志崩溃的噩耗,沿着官道、驿路、山间小道,疯狂席卷向整个川东乃至毗邻的湖广边缘州县。
十月二十五日,孙世培部在梁山县稍作停留,随即拔营东进。
他们的目标清晰:开县、万县、云阳县,打通夔州府南面屏障。
开县,首当其冲!孙世培大军兵临城下时,城头稀稀拉拉,几乎看不到几个像样的守军。
城门楼上,一面白旗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城门洞开,知县带着几个面如土色的胥吏,捧着印信跪在道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开……开县愿降!求将军开恩,勿伤百姓……”
孙世培策马近前,看着空荡荡的城头,又瞥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县令,心中了然。
张家军主力覆灭张令、邓祖禹,新宁、梁山相继失陷的消息,早已将此地守军的骨头彻底敲碎。
他挥了挥手,一队士兵迅速入城接管防务,整个过程,未动一刀一枪,耗时不过半个时辰。
万县,扼守长江水道,本应是块硬骨头。
然而,当孙世培部前锋的旗帜出现在城外山梁时,城内已是一片鸡飞狗跳。
前一日便有从新宁、梁山方向逃来的溃兵,带来了那令人绝望的消息。
知县在天亮前便带着亲信家眷,乘小船顺江而下,逃往湖广方向。
留下的县丞和几个士绅,哪里还敢抵抗?孙世培大军抵达时,万县四门大开,城头空无一人,只有几个胆大的百姓在街角探头探脑。
孙世培派兵入城,同样兵不血刃。
云阳县,位于万县之西,长江北岸。
此地守军稍多,知县也试图组织抵抗。但当孙世培部庞大的军阵在城外展开,城头刚刚鼓起的一点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知县最终在县衙内悬梁自尽,守备象征性地朝城外射了几支软弱无力的箭矢,便在一片投降免死的呐喊声中,带着残兵打开了城门。
孙世培部进城时,只遭遇了零星抵抗,很快便被扑灭,云阳县,陷落。
短短五日之内,开县、万县、云阳三座沿江要隘,如同秋风扫落叶般落入孙世培之手,彻底扫清了夔州府城外围,完成了预定任务。
孙世培随即在云阳驻扎休整,巩固防务,等待下一步指令。
就在孙世培横扫开、万、云三县的同时,另一支张家军偏师在毛先有率领下,沿着崎岖的山路,直插夔州府西北方向的崇山峻岭。
他们的目标:大宁县(今巫溪)、大昌县(今巫山大昌镇)、巫山县(今巫山)。
山路难行,消息却传得更快。
张令、邓祖禹全军覆没的恐怖消息,早已先于毛先有的脚步,传遍了这些地处偏远、兵力本就薄弱的山区小县。
大宁县。
毛先有部前锋刚刚抵达城下,还没来得及扎营,城头守军便已乱成一团。
知县此前听闻贼军主力连张令、邓祖禹都灭了,吓得当场晕厥。
县丞带着几个衙役,哆哆嗦嗦地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毛先有几乎没遇到任何阻碍便率军入城。
大宁,陷落,停留一日,留下少量驻军,大军继续南下。
大昌县,此地守备稍有些胆气,试图依托山险抵抗。
但当毛先有部主力抵达,密密麻麻的火铳手和长矛兵在山下列阵,火炮被推上制高点时,守备看着那森严的军阵和闪亮的炮口,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崩溃了。
他长叹一声,下令开城投降,毛先有部入城,再次未发一炮,大昌,陷落。
巫山县,扼守长江巫峡入口,位置险要。
然而,当毛先有部风尘仆仆、裹挟着连破两城的威势出现在城外时,巫山守军早已被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吓破了胆。
知县和守备意见不一,城内发生小规模内讧。
毛先有敏锐地抓住机会,派精兵趁夜攀上城墙薄弱处,几乎未遇抵抗便打开了城门。
张家军蜂拥而入,迅速控制了局面,巫山,这座夔州府东面最后的屏障,宣告陷落。
毛先有部一路穿山越岭,连克大宁、大昌、巫山三县,虽然山路耽搁了些时间,但所到之处,抵抗微弱至极,几乎都是传檄而定。
拿下巫山后,毛先有留下必要的守军,主力不做丝毫停留,立刻沿着长江北岸官道,直扑夔州府城东面!他们将是合围的最后一股力量。
相较于毛先有在山区的跋涉,王坤的右路任务相对轻松——攻取建始县(今湖北建始)。
建始位于夔州府城北方,扼守通往湖广施州卫(今湖北恩施)的通道。
王坤部行动迅猛,自梁山出发后,一路急行军。
川东明军主力覆灭的消息如同溃堤的洪水,早已冲垮了建始守军的心理防线。
当王坤部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建始城下时,城内守军象征性地朝城外射了几轮稀稀拉拉的箭雨,便再无动静。
守备眼见城外张家军军容鼎盛,杀气腾腾,又想到张令、邓祖禹的下场,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僵持不到半日,建始城门打开,守军献城投降,王坤部迅速入城控制要害,同样未经历激烈战斗。
拿下建始,王坤马不停蹄,立刻挥师北上!他的目标明确:以最快速度抵达夔州府城南面,与先期抵达的友军完成合围!
建始通往夔州的官道相对平坦,王坤部进展神速。
在孙世培、毛先有、王坤三支还在外围攻城掠地时,赵黑塔率领的精锐主力,早已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梁山战场直插夔州府城!
赵黑塔的任务最简单也最致命:他不需要沿途攻城,只求速度,轻装疾行,沿着最快捷的官道,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沿途州县早已风声鹤唳,紧闭城门自保,哪里还敢出来拦截?
十月二十九日,仅仅在新宁之战结束数日后,赵黑塔部便已兵临夔州府城之下!
黑压压的大军如同漫过原野的乌云,迅速在府城北面和西面展开,扎下坚固营盘,构筑工事。
一面面张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这座川东首府已被钢铁洪流包围。
府城城头,知府和一众官员面无人色,看着城外迅速成型、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阵,听着那震天的鼓角之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张令完了,邓祖禹完了,外围州县纷纷陷落的消息也陆续传来,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
十一月三日,王坤部率先完成长途奔袭,抵达夔州府城南门门外!生力军的加入,使得围城的铁壁更加坚实。
十一月五日,风尘仆仆的毛先有部终于翻越最后一道山梁,出现在夔州府城西面!
至此,张家军三路大军——赵黑塔在北门和西门、王坤在南门、毛先有在东门,将偌大的夔州府城,死死地箍在了中央!
城头上,知府看着营寨相连、旌旗蔽日的张家军大营,看着那如林的刀枪和黑洞洞的炮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中紧握的茶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川东的天,彻底变了颜色,夔州府城,已成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