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初，北京城像一个巨大的蒸箱，空气闷热粘稠，柏油路在正午阳光的炙烤下软得仿佛快化了。水晶影业特效基地里却冷气森森。
汪言坐在天工映画特效制作室中央，眉头紧锁，指着眼前大屏幕上模拟出的地心熔岩流动效果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身后几个特效工程师额头冒汗，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巨大的绿幕环绕工作区，冰冷的光线打在所有人脸上，气氛凝重得像手术室。
怀柔基地外，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一辆黑色的奔驰保姆车灵活地穿行在拥堵的车流中，最终停在了国贸三期楼下的摄影棚后门。车子还没停稳，后门“哗啦”一声就被拉开。
两个穿着黑色t恤的精干助理率先跳下车警惕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一左一右护住车门。随即，穿着一身米白色冰丝垂感防晒衣搭牛仔短裤，帽檐压得很低的刘艺菲跳下车，脚步轻快。
她素面朝天，只在鼻梁上架了副能挡住半张脸的大墨镜，露出线条精致小巧的下巴和一点微翘的下唇。
“菲菲姐！这边走！b栋电梯直达！”前面引路的助理低声提醒着，一边快步走在前面开路。三人鱼贯而入，迅速消失在专用电梯入口。
门刚关上，不远处几个蹲守的娱乐记者瞬间从角落蹿了出来！手里的相机对着紧闭的电梯门一阵狂拍，“咔嚓咔嚓”声不断！
“刚才那是刘艺菲？！” “肯定是！那气质除了她还能有谁！宝格丽今天在八楼有个大拍摄，肯定是她！” “妈呀！连个侧脸都没拍到！保镖反应也太快了！” “等！就在这儿等着！中午饭点她总要出来！” 摄影棚八楼。
刘艺菲推开化妆间的门，一股混杂着咖啡、化妆品甜腻香气和冷气的风扑面而来。空气里还残留着前面拍摄团队的味道。
“茜茜！你来啦！”化妆师王姐立刻迎了上来，满脸笑容，“路上堵不堵？快坐快坐！我给你带了无糖冰美式！”
“还好，王姐辛苦啦！”刘艺菲摘下帽子和墨镜，随手递给旁边的助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在冷光下更显白净精致的脸。
她坐到化妆镜前，接过王姐递来的温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冰美式，满足地哈了口气——早上七点就开始工作，拍完可口可乐的广告又赶了两个平面，此刻喉咙里那股被强光烤干的燥热才算压下去一点。
“菲菲姐，宝格丽的造型师和拍摄总监Allen已经在隔壁棚确认场景了。”年轻助理小张拿着pdA划拉着行程，低声汇报，“今天两套高珠造型，一套bridal系，一套divas’ dream系。拍摄计划预计三到四小时。”
刘艺菲点点头。助理把打印出来的今日拍摄通告递到她面前：“宝格丽这边拍完转场香奈儿成衣广告拍摄在西四环那边车程预计35分钟。香奶奶那边是秋冬新季主推成衣系列的硬照和一支15秒概念短片。”行程表密密麻麻排到了晚上八点。
她看着那满满当当的安排，无奈地笑了笑：“真是魔鬼8月啊……”话音刚落，宝格丽的造型总监带着助理提着衣架推门进来。
“ciao！茜茜宝贝！准备好变身高贵女神了吗？”造型总监Allen三十多岁，声音透着夸张的活力，意大利腔调的普通话自带喜感。他身后助理小心翼翼地展示着两个防尘罩——里面隐约可见光芒璀璨夺目的珠宝套装。
“Allen哥，又要辛苦你了！”刘艺菲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她看着那些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和华美宝石的项链、耳环、戒指，忍不住问：“这些都是真的钻石？看着就重得慌！”
“当然！bVLGARI的骄傲！全手工镶嵌！最顶级南非美钻！戴上它们，你就是行走的艺术品！”Allen一脸骄傲，然后凑近小声，“放心，拍摄时有替身支架，不会让你脖子遭罪的！”
化妆加造型花了足足两小时。当刘艺菲穿着香槟色露肩晚礼配那条由无数钻石密镶成夸张漩涡造型的“divas’ dream”项链走进摄影棚时，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后是控制不住的惊叹和抽气声。
打光灯下，璀璨华美的钻石光芒仿佛汇聚在她纤细的颈项间流动，冷硬的光辉与她年轻柔美的面容、瓷白的肌肤形成一种奇异的冲撞感，既高贵到让人无法直视，又脆弱得让人想小心呵护。
摄影师peter操着浓重的法国腔调，激动地指挥着灯光师不断微调角度：“灯光！再打亮一点！我要她的皮肤像月光下的珍珠！项链上的每一粒钻石都给我反射出最凌厉的光！”
“茜茜！下巴再抬一点点！眼神！给我一种…嗯…俯视凡尘却又怜悯众生的感觉！对！想象你是奥林匹斯山上的女神！很好！美到窒息！”快门声密集如同暴雨倾盆。
连续几个小时的拍摄，刘艺菲穿着高跟鞋、戴着沉重的钻石项链，在摄影师的指挥下不断转换姿势。她腰背挺直，眼神精准切换各种情绪——高贵、疏离、悲悯、神秘……每一帧都美得像是古典油画。
只有她自己知道，颈后的皮肤被那金属扣磨得微微发红发痒，脚后跟也快被高跟鞋边缘磨出水泡了。但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完美的笑容，没有一丝懈怠。
助理拿着吸管杯随时递水让她小口润喉。终于，在peter最后一声“perfect！”之后，刘艺菲才轻轻吐了口气，走到一边坐下。助理立刻蹲下身替她换上柔软的拖鞋。
刘艺菲轻轻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拿起刚才拍摄间隙助理递过来的ipod看八卦放松。
屏幕上是新浪娱乐的滚动快讯——《〈色·戒〉北京首日海选火爆！中戏北电美女云集！李安：要的是书卷气下的蠢蠢欲动人！》。
配图是一张抓拍的海选现场照片。中戏教学楼门口，乌泱泱挤满了年轻女孩，一个个衣着时髦妆容精致，翘首以盼。图片下面配着夸张的文字：
“章子怡自荐？遭李按嫌弃‘眼神太精不够憨’！”
“周迅试镜被批‘不够笨’，无缘王佳芝！”
“大S（徐熙媛）台北专场试镜完毕，据传看到详细‘床戏分镜’剧本当场吓懵退出？！”
刘艺菲的手指划过屏幕，看到另一条更离谱的：“《色戒》男主易先生人选疑定为葛优？葛大爷连夜澄清：本人没接到电话！也演不来那么帅的！”
“噗！”刘艺菲差点没笑出声！葛大爷演易先生？脑补一下那个画面实在太美不敢看！
化妆师王姐凑过来瞥了一眼，也乐了：“哎哟喂！瞧这些记者编的！我早上送孩子上学还听到收音机里说李按导演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王佳芝，天天失眠呢！
还说什么……‘华语影坛除了刘艺菲，找不出第二个能演好王佳芝的女人’？听着怪夸张的。”
刘艺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没接这个话题，只是随手关了ipod：“王姐，补妆吧。一会儿还有一套造型。”她语气依旧温和，听不出情绪。
王姐见状，识趣地没再提，拿出工具开始细致地给她补妆。 补妆完毕，助理小张又端着一杯温水过来，小声问：“菲菲姐，李按导演新片……真的那么……大……”她没好意思说出“尺度”二字。
刘艺菲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神色平静：“李导是顶尖的电影大师，他选择什么方式去表达，有他的道理。”
她停顿片刻，看向镜子里妆面精致的自己，补充道，“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演戏的原则和底线。适合别人的，未必适合自己。没什么对错，选择了，就得认。”
小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聊着，化妆间门被推开，香奈儿的执行制片人匆匆走进来：“茜茜！这边好了没？香奈儿那边场地出了点小意外！临时换了棚！时间要提前半小时！咱们得尽快！”
刘艺菲立刻站起身：“Allen哥？换造型来得及吗？” “没问题！”Allen大声应着，“五分钟拆首饰换衣服！发型简单调整！茜茜闭眼！”
一阵手忙脚乱的旋风式换装后，刘艺菲卸下了沉重的钻石皇冠，换上了香奈儿最新的粗花呢格子小套装和黑色菱格纹链条包，长发扎成利落的低马尾，脸上是更日常清透的妆容。
“漂亮！”香奈儿制片眼睛一亮，“走走走！车在楼下等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下楼上车，保姆车拉响警报，再次汇入北京城滚滚不息的车河中，朝着西四环外的另一个摄影基地疾驰而去。
几乎在刘艺菲保姆车驶离国贸的同时。中戏实验剧场里，“《色戒》北京专场演员海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现场气氛比国贸拍摄棚压抑百倍。黑压压的观众席前排摆着几张长条桌，李按坐在正中央，穿着件熨帖的藏蓝色衬衫，没打领带，神情专注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旁边的执行副导演正低声对他说话：“李导，上午筛了几轮，剩下这五十个算外形条件比较符合‘清纯带媚’标准的女孩。下午集中面试。”
李按点点头，没说话。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旁边空着的位置——那是为制片人江志强和剧本统筹准备的，此刻人都出去接电话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舞台上。一个穿着天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孩正在表演片段。
女孩长相秀气，努力做出欲语还休的姿态。她念着王佳芝台词：“……易先生，您说笑了……”声音刻意放得又甜又糯，带着点自以为是的“诱惑感”。
李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拿起笔在那份报名表上轻轻打了个叉。
“咔！”副导演喊停。女孩有点无措又期待地看着评委席。 “谢谢，回去等通知吧。”副导演公式化地说。
女孩失落地鞠躬走下场。下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
“下一个！”副导演喊道。 …… 连续十几个面试者上场。有些紧张得发抖，台词都念错；有些刻意模仿旧上海的腔调，拿捏得矫揉造作；有些努力装“傻气”，却显得生硬笨拙。
李按手中的笔拿起又放下，始终没在报名表上画个圈。他端起面前已经冷了的铁观音喝了一口，喉结微动，像是在默默吞咽着什么。
一个小时后。中场休息。剧场上方的窗户没封死，热浪裹挟着城市里的喧嚣涌进来。李按起身走到侧台的窗口边透气。江志强挂了电话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冰水。
“怎么样？李导？上午那个北电表演系三年级的我看着还不错？气质挺干净。”江志强说。
李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喉而下。他摇摇头：“干净归干净……但……她太‘懂’了。”他望向窗外远处的高楼轮廓，眼神有些飘渺，
“王佳芝……她得带着一种懵懂的‘钝感’，那种被时代推着走的笨拙挣扎，她的情欲萌芽是混乱的，是本能大于理智的……那个姑娘，眼神太‘明白’了。”
江志强有点无言。心里嘀咕：这“笨”的感觉也太难量化了！
这时，一个挂着记者证的新浪娱乐记者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见缝插针就递上了录音笔：“李导，江总，方便打扰一下吗？观众都很关心《色戒》选角进展！听说章子怡小姐有意出演也被拒了？是真的吗？”
李按眉头微皱，似乎不太想答。江志强赶紧打圆场：“哎，这位记者朋友，现在还在海选阶段呢！子怡小姐是顶级演员，档期也很满，我们暂时没有合作计划……”
“李导，能说说您心中的王佳芝到底该是什么样吗？”记者锲而不舍。 “李导！您觉得目前内地的年轻女演员里，除了刘艺菲小姐，还有谁能最接近您的要求？”另一个搜狐的记者也冲了过来。
李按的眉头锁得更紧。他看着眼前伸过来的录音笔，沉默了几秒，终是无奈地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王佳芝……”他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
“她需要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混合气质。外表是清纯甚至有些钝感的书卷气，内里却蕴藏着一股未被开掘、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的……原始欲望和混乱的生命力。”
他顿了顿，眼神似乎透过记者看向了某个虚无的点：“这种气质非常难得……非常难得。”
他似乎陷入了片刻的失神，声音很轻：“确实……刘艺菲小姐身上……有一些特质非常吻合这种撕裂感……纯粹的少女感包裹着一股惊人的韧性……可惜……非常遗憾。” 他没有再说下去，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这段“非常吻合…可惜…非常遗憾”的发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媒体圈荡起巨大的涟漪！采访还没结束，各种快讯稿件已经如雪花般飞向各大门户网站后台：
“李按受访流露对刘艺菲的无限遗憾：她是王佳芝最完美人选！”
“《色戒》选角陷入焦灼！导演亲承：找不到第二个刘艺菲！”
“李按导演：没有刘艺菲，《色戒》王佳芝选角难如登天！”
水晶影业顶楼办公室。 刘小丽刚开完《风声》前期筹备会。助理敲门进来，脸上表情有点古怪：“刘总，您快看！李按导演又接受采访了，这次直接挑明了提到艺菲！网上都炸锅了！”
刘小丽点开电脑弹窗新闻，李按那几句带着浓浓惆怅的发言立刻跳入眼帘。她嘴角微微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个李按啊……是找不到人了急昏头了吗？拿茜茜出来挡枪？”她摇摇头，“让公关部发个通稿：
水晶影业目前核心工作是《带上她的眼睛》后期及《魔女》、《天才枪手》新电影筹备。刘艺菲小姐档期已全部排定，无暇他顾。对任何外部影视项目的传闻均不予回应。” 助理点头记下。
刘小丽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加一句，水晶影业理解并尊重每位导演的创作追求。” 助理立刻会意。理解？理解。但尊重？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这种拿自家艺人当标杆炒作的行为。
傍晚七点，华灯初上。西四环外的摄影棚终于收工。灯光熄灭，巨大而空旷的空间安静下来。
刘艺菲换回了自己那身简单的白色字母t恤和牛仔短裤，长发随意披散着，脸上带着浓妆卸去后的疲惫和一丝轻松。
助理拎着两个大包跟在她身后。“菲菲姐，车已经在外面等了。”助理小张轻声说。刘艺菲点点头，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这一天连轴转了快十二个小时，身体像散了架似的。
刚走到门口准备上车，一个穿着时尚芭莎工牌的女编辑追了出来：“艺菲！艺菲！稍微打扰一下！下个月肖邦封推《时尚芭莎》银十封拍摄方案出来了！初步定的外景！初步定了三亚！时间定在8月28\/29号两天可以吗？”
刘艺菲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那魔鬼行程表里28号的位置，然后点点头：“可以，我让助理和你们对接具体行程安排。”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她才弯腰钻进保姆车。
车厢里冷气足，刘艺菲靠在后座，长长松了口气。“菲菲姐，今天真的辛苦了！”助理递过来湿纸巾，“擦擦汗吧。” 刘艺菲接过擦拭着额角和脖子：“还好，就是脚后跟估计磨破皮了。帮我联系一下司机师傅，麻烦直接回帽儿胡同。”
车子平稳地在夜色中行驶，刘艺菲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网上看到的那些关于李按和《色戒》选角的八卦标题，尤其是他那句“非常遗憾”。
保姆车驶入帽儿胡同37号院。石榴树的轮廓在暮色中静静伫立。刘艺菲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一楼书房的门缝里透出灯光。她放下包，换了鞋，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汪言正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窗外是北京城璀璨的万家灯火。他似乎在讨论电影特效：“材质通道的光泽反射参数不对！重新渲染测试一下！我要的不是那种光滑塑料感！是晶体特有的冷冽反光！懂不懂？”
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气息。刘艺菲悄悄走到书桌边，自己倒了杯温水，小口喝着。等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她才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却甜美的笑容：“忙完啦？”
汪言脸上的冷冽瞬间褪去，眉眼柔和下来：“嗯，刚开完一个特效协调会。”他走到刘艺菲身边，抬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累了吧？”
“嗯～”刘艺菲顺势把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像只讨要安慰的小猫，“累惨了！今天穿了快八个小时高跟鞋！脚都要断了！”她皱着小鼻子撒娇般抱怨。
汪言拉着她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沙发宽大柔软，刘艺菲舒服地靠在他身上。
“今天拍宝格丽那套高珠，项链重死了！”她揉着自己的脖子，“香奈儿那小套装看着好看，面料是挺括，但穿着站一下午也难受！”
汪言听着她的抱怨，嘴角带着笑，手在她腰间轻轻揉捏着：“辛苦我们茜茜公主了。下次跟品牌谈合约，直接备注‘拒绝佩戴超过三百克拉的珠宝’。”
“那不行！”刘艺菲立刻坐直身子，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那可是宝格丽和香奈儿！得罪了品牌爸爸，回头人家找我算账怎么办？我还指望靠它们拿封面呢！”
“行，为了封面，咱忍了。”看着她那炸毛又怂的小样儿，汪言忍俊不禁，“对了，我今天看到新闻了。”他语气随意地问，“李按导演，挺惦记你啊？”
刘艺菲重新放松靠回他怀里，小脸在他胸口衬衫上蹭了蹭，找到个舒服姿势才闷闷说：“有什么好惦记的。你没看他新片选角那些八卦新闻吗？
笑死人了！记者都说他找‘王佳芝’找的快发疯了！还说……还说他后悔没早点把你家神仙姐姐签下来。”
她学着媒体的夸张腔调：“‘李按亲口承认：刘艺菲是王佳芝天选！可惜天不遂人意！’”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汪言哥，你说…如果当初我一时冲动真答应了……会不会现在在某个海选现场，跟一群小姐姐争破头？
还要……被李导嫌弃‘眼神太精明’，‘不够笨’，或者因为尺度太大吓跑掉？”语气里是满满的调侃和庆幸。
汪言的手在她柔顺的长发上轻轻抚过，眼神深邃：“放心，那种剧本，永远到不了你手上。”
刘艺菲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嗯？为什么？李导的新片……剧本很有问题？”她好奇地问。
“剧本本身是张爱玲的底子。”汪言声音平缓地解释，“李按想拍的也没错。他的问题不是想法，是手段。”
他看着刘艺菲清澈的眼睛：“为了冲击奥斯卡金像奖，他把宝全押在‘性张力’的视觉冲击上，用肉体痛苦代替精神挣扎。
王佳芝这个角色的悲剧内核，本该在于一个年轻女性被时代的荒谬裹挟、信仰崩塌和情欲觉醒间的撕扯，以及最终那种荒谬的自我牺牲。
但李按用了最取巧也最危险的方式来展现——把一切复杂的人性博弈，简化成身体符号的痛苦呈现。这种手法，或许能在西方冲击奖项，因为它满足了评委们对‘东方情欲奇观’的窥探欲和‘艺术深度’的表面理解。”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但这代价是什么？是演员尊严的彻底牺牲！是用演员身体的极限挑战，去掩盖人物内心刻画的苍白！更是导演在面对西方审美霸权时，主动屈膝献上的投名状！李按这次，走岔路了。”
这一小段剖析冷静而尖锐，让听惯了剧组各种专业分析的刘艺菲也不禁愣了一下。她靠在汪言怀里，若有所思地消化着他的话。原来……不只是尺度问题吗？
她想起白天化妆时看到的那些八卦，想到李按采访里流露的无奈，心里那点小小的纠结和好奇悄然散去，只剩下一种“幸好没趟那浑水”的后怕和庆幸。
忽然，刘艺菲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今天IdG那李总又来电话找你了吗？韩董介绍的那个好莱坞项目？”
“找了。”汪言声音没什么波澜，“陈振宇他们谈完了。” “怎么样？真能让我去演东方女性角色？和功夫皇帝搭戏诶！”刘艺菲眼睛亮亮的，带着点兴奋的小期待。
汪言看着她，微微摇头：“那电影叫《功夫之王》。剧本我看过梗概了，就是一部纯粹打打打的好莱坞流水线爆米花片。”
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所谓的东方女性角色，是个花瓶设定，没什么深度。打着‘双J合璧’的噱头，内里连他们俩以前功夫片的皮毛都没摸到。我们婉拒了。”
“啊？”刘艺菲有点小失望地鼓了鼓腮帮子，“就这么拒绝了？”那可是乘龙和李莲杰啊！
她看着汪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不知怎的，又想起白天那个在闪光灯下戴着沉重皇冠拍照的自己——再美的珠宝，再顶级的大牌，再好的资源，如果不符合自己的路，也不过是漂亮的囚笼。
“拒绝了挺好的。”她轻声说，重新窝回汪言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演过了沈静，再去演花瓶角色感觉没啥意思了。”她把小脑袋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长长地、带着困倦的哈欠声几乎同时响起。
窗外，夏夜的风穿过石榴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刘艺菲在温暖的怀抱中，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彻底粘合在一起。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彻底松驰下来，沉入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