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王贲的前锋营遭受疯象冲击的同一时刻,位于大营后方、原本被认为相对安全的后勤辎重区域,也爆发了一场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危机。
这里没有庞然巨兽摧枯拉朽般的冲撞践踏,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直刺灵魂的恐怖。
蒙毅刚在灯下核对完一批新到粮草的登记簿册,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正准备卸甲歇息。
连日来的奔波与之前的林间遇袭,让这位沙场老将也感到了几分疲惫。
然而,他刚端起水碗,就听到不远处属于“百越巫战营”临时划出的营区方向,传来一阵极其不寻常的骚乱和惊叫,其中夹杂着几声短促而扭曲的咆哮,完全不似人声!
心中猛地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蒙毅的心脏。
他立刻抓起倚在案边的佩剑,对帐外亲兵低喝一声:“随我来!
”便带着一队人快步冲向巫战营区。
越靠近,那混乱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当他拨开围观的、面带惊恐的士兵,看清营区空地上的景象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心志坚毅如蒙毅,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空地上,几名最早跟随黎姜学习巫术、也是最早接触过那片变异橡胶林、参与过最初灵胶采集和初步处理的百越巫咒师,此刻的情况极其不对劲,甚至可以说是骇人!
他们原本应该在进行例行的晚课,温习那三种基础战咒。
但此刻,这五六人却如同集体中了最恶毒的诅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动作扭曲到违背人体常理。
他们的双眼翻白,只剩下浑浊的眼白,口角不受控制地流淌着粘稠的、带着泡沫的涎水,喉咙深处发出“嗬嗬……咯咯……”的、仿佛破风箱又被异物堵塞的怪响,令人毛骨悚然。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借着营火跳动的光芒,可以隐约看到他们裸露的皮肤之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如同黑色小蛇或蠕虫般的诡异纹路在皮下游走、蠕动!
仿佛有什么活物正试图从他们体内钻出来!
“阿木!
岩溪!
你们怎么了?醒醒!
”旁边其他未被影响的巫战营士兵,脸上带着惊惧与担忧,试图上前搀扶、唤醒这些昔日一同训练、并肩作战的同伴。
然而,就在他们的手触碰到那些异常者身体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几名原本只是痛苦抽搐的巫咒师,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翻白的双眼此刻被一种混乱、暴戾、充斥着纯粹恶意的猩红所取代!
口中发出的也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意义不明、却尖锐扭曲到极致的疯狂咆哮!
“杀了你们!
亵渎圣物的蝼蚁!
都要死!
全都得死!
”其中那个名叫岩溪、平时颇为沉稳的巫咒师,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口中念动的赫然是简化版的“石肤咒”音节!
但原本应该呈现土黄色、给人以厚重坚实之感的光晕,此刻却缠绕上了一丝丝污秽、粘稠如同沥青般的黑气!
“砰——!
”
一股混合着物理冲击与腐蚀性能量的暗色波动,狠狠撞在试图靠近他的那名同伴身上!
“啊——!
”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胸前的皮甲竟如同被浓酸泼中,瞬间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迅速焦黑、冒烟、破损!
整个人更是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口喷鲜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营帐的支柱上,软软滑落,眼看生死不知!
“他们疯了!
被邪灵附体了!
快躲开!
别靠近!
”其他巫战营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万状地向后撤退,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而另外几个发狂的巫咒师也仿佛被按下了某个疯狂的开关,同时发动了无差别的攻击!
有人施展出带着同样污秽黑气的“轻身咒”,身形变得如同鬼魅,速度诡异地提升,在人群中疯狂穿梭,用变得乌黑尖利的指甲和牙齿,如同野兽般撕咬抓挠靠近的一切活物!
有人则双目赤红,胡乱地向着四周挥舞手臂,释放出一道道不成形状、却蕴含腐蚀性能量的黑气冲击!
场面瞬间失控,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结阵!
防御!
保护未受影响的人!”
蒙毅反应极快,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怒火,声如洪钟,厉声下达命令。
跟随他而来的秦军后勤兵虽然不如前锋营那般悍勇善战,但也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闻令立刻举起盾牌,迅速收缩,结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圆阵,试图将发狂者和那些惊慌失措的巫战营士兵隔离开来。
然而,面对的是不久前还是并肩作战的“自己人”,许多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犹豫、挣扎和不忍。
他们的动作难免束手束脚,只是被动地用盾牌格挡,用长戟的杆部推搡,无法狠下心来下死手制敌。
这种迟疑,反而助长了那几个疯巫的猖狂气焰!
他们的巫咒在黑气的加持下,威力似乎比平时增强了不少,而且那污秽的能量特性极其难缠,沾染到盾牌上,金属包边竟然也会被腐蚀出坑洼,若是溅到人体皮肤上,立刻引发火烧般的剧痛和快速的溃烂!
结阵的士兵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不断增加的伤亡。
“不能犹豫!
他们已经不是你们的袍泽了!
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
是敌人!
是被邪物控制的怪物!
”蒙毅看出士兵们心中的天人交战,他同样心如刀绞,这些百越战士是他亲眼看着被黎姜训练出来,逐渐融入秦军的。
但此刻,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用冷酷到近乎残忍的语气嘶吼,“任何迟疑,都会害死更多还活着的兄弟!
执行军令!”
就在防线因士兵们的心理负担而显得岌岌可危之际——
“让开!
工兵营办事!”
章邯带着一队约二十人、手持特制工具的工兵匆匆赶到。
他显然也收到了后勤区出现异常的消息。
这些工兵手中拿着的不是刀剑,而是浸过桐油、异常坚韧的粗麻渔网,包裹着厚实牛皮、专门用来锁拿猛兽的沉重木枷,以及前端带着活扣的长杆套索。
“用渔网!
套索!
限制他们的行动!
别硬拼!
制住就行!”
章邯经验老道,一眼就看出了关键,大声指挥道。
工兵们立刻依令而行,分成几个小组,两人持盾在前掩护,后面的人则看准时机,远远地将渔网抛撒出去,试图罩住那些行动迅捷的疯巫。
然而,这些发狂的巫咒师动作比平时更加诡异迅捷,力量也似乎增大了不少,有好几次渔网刚刚罩上,就被他们凭借蛮力或带着黑气的能量冲击强行挣脱开来。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胶着,怒喝声、疯巫的咆哮声、渔网撕裂声、受伤者的闷哼声交织在一起。
最终还是依靠人数优势和工兵们精妙的配合,利用套索精准地绊倒目标,再用多层渔网如同包粽子般层层缠绕束缚,最后才由膂力惊人的壮汉冲上前,用沉重的木枷死死锁住他们的手脚关节,这才勉强将这几名陷入疯狂的巫咒师彻底制服在地。
即便被渔网和木枷牢牢困住,他们仍在疯狂地挣扎、嘶吼,身体扭曲成各种诡异的角度,赤红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口中不断喷吐出带着腥臭黑气的白沫,那狰狞可怖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清点下来,为了制服这五六名疯巫,巫战营和后勤兵中有十余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三人伤势尤为严重,被那污秽的黑气正面侵蚀,伤口不仅深可见骨,更是在不断腐烂、流出发黑腥臭的脓血,随军医官处理起来都显得束手无策,情况极其不容乐观。
一股名为恐慌的寒流,随着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如同瘟疫般在军营中悄无声息地迅速蔓延开来。
“是诅咒……百越这片土地被古老的恶灵诅咒了!”
“先是战象发疯,现在是巫咒师中邪……下一个会轮到谁?是我们这些秦人吗?”
“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都会被这鬼地方的邪气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窃窃私语声在士兵中间如同鬼火般流传,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士气,在这场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邪恶威胁下,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绝望的气氛。
章邯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快步走到眉头紧锁的蒙毅身边,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蒙将军,情况非常不妙。
我刚刚紧急查阅了相关记录,这几名发狂者,都是最早、也是最频繁接触那片变异橡胶林和‘灵胶’原料的人。
我高度怀疑……问题的根源,就出在那里!
那东西的污染,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诡异、更防不胜防!
必须立刻下令,将所有接触过‘灵胶’采集、运输、加工的工匠和士兵,无论秦人还是百越人,全部隔离观察!
一个都不能漏!”
蒙毅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强迫自己翻腾的心绪冷静下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就按你说的办!
立刻执行!
同时加强营地巡逻和警戒,尤其是靠近后勤工匠区域和巫战营的地方,发现任何异常,立刻上报,允许……允许就地控制!”
就在士兵们强忍着恐惧,准备将那几个仍在渔网中抽搐嘶吼、形同恶鬼的疯巫抬走,送往临时设立的隔离区时——
异变再起!
那个名叫岩溪、最先发动攻击的疯巫,挣扎的幅度忽然减弱了一些。
他布满狰狞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瞪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极度恐怖的存在。
他乌紫的嘴唇开合着,发出了一连串极其扭曲、拗口、音节古怪到完全不符合人类语言习惯、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亵渎之语:
“Ia! Ia! Fthagn…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这声音沙哑、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仿佛能污染听者神智的诡异韵律。
传入耳中,不像是听到声音,反而更像是有冰冷的、滑腻的触手在直接挠刮着灵魂的深处!
刚刚从前锋营方向紧急赶回、脸色依旧苍白、衣襟上甚至还沾染着与疯象搏杀时溅上的血迹与尘土的黎姜,恰好踏进这片区域,清晰地听到了这串令人san值狂掉的可怖音节。
她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娇躯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震,原本就缺乏血色的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她那双清澈的美眸之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骇与恐惧,仿佛看到了某种只存在于部落最古老、最禁忌的传说之中的终极梦魇!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那个兀自呢喃着亵渎之语的疯巫,失声惊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
“这……这是……部落最古老兽皮卷上才有记载的,沟通域外邪神、招致毁灭的——渎神之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