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咸阳宫后的废园子里已响起清脆的奶音。
“胳膊抬平!马步要稳,腰杆挺直,力从地起!”
嬴昭穿着一身利落短打,背手站在大石头上,小脸严肃,目光扫过下面两个扎马步、汗流浃背的小身板——蒙毅和王贲。
两人正按嬴昭刚教的《百锻基础拳法》摆起手式。这拳法看着简单,实则对发力、重心、呼吸要求极高,光是最基础的马步冲拳,就让他们觉得比校场跑十圈还累。
“王贲!屁股撅那么高想上天吗?沉下去!”嬴昭一眼盯住问题。
王贲龇牙咧嘴地调整,小声嘀咕:“老大,这比抡石锁累多了……”
“废话!”嬴昭奶声训斥,“石锁练死力气,这拳法练活劲!练好了,一个打十个只会抡石锁的!”
一句话让两个小家伙眼睛发亮,咬牙硬撑。
一套基础拳法练完,两人气喘如牛,眼神却越发亮堂。他们能感觉到这拳法确实不凡,每式都能调动全身,虽累却畅快。
“休息一刻钟。”嬴昭跳下石头,从小食盒拿出几块还温热的烤土豆,“喏,补体力。”
俩人也顾不上脏,接过就狼吞虎咽,吃得满嘴香。
“老大,这土豆越吃越香!”王贲边啃边说,“要是打仗都能带这个,谁还啃那又硬又酸的醋布饭团啊!”(醋布:古代士兵便携调味品,布浸醋晒干,煮饭时放入)
蒙毅没说话,但用力点头。
嬴昭小大人似的点头:“放心,以后不光有烤土豆,还有烤红薯、煮玉米,甚至……”他神秘眨眨眼,“还有能让人冒火驱寒的辣汤!”
俩小家伙听得口水快流出来,对“军粮”充满憧憬。
休息完,训练继续。
可下一个项目让蒙毅和王贲傻眼了。
嬴昭不知从哪弄来一堆长短粗细各异的木棍竹竿,让他们按高矮排好,然后开始练……走路。
“听口令!齐步——走!一!二!一!”
奶声奶气的口令下,两个小家伙一脸懵地扛“武器”试图走齐,结果不是王贲同手同脚,就是蒙毅步子太大差点撞上,场面滑稽。
“停!”嬴昭扶额,“你们两个!以后要带兵的人,走路都走不齐,怎么带队伍?怎么冲锋?重来!”
“老大,走路有啥好练的?咱们打仗又不是跳舞……”王贲忍不住抱怨。
“蠢!”嬴昭不客气地拿小木棍敲他小腿,“走路都不齐,令行禁止就做不到!战场上,号令一下,千军万马得像一个巨人!叫你进就进,退就退!往左绝不往右!这样才能发挥最大力量!一个人再厉害,打得过一百个配合默契的兵吗?”
他顿了顿,指宫墙方向:“看看宫里卫士,为什么站岗巡逻都要动作整齐?不光为好看,更为纪律!军队,首先要有铁的纪律!队列,就是纪律最基础的体现!”
一番话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见识远超年龄。
蒙毅若有所悟,眼神认真起来。王贲虽还别扭,也闭了嘴努力调整。
“一!二!一!注意左右!看齐!”
清脆口令和杂乱脚步声在废园子回荡,引得路过宫人内侍纷纷侧目,见六岁小皇子一本正经训两位小将军走路,都忍俊不禁,只觉新奇。
队列训完,是文化课。
嬴昭搬来炭涂黑的木板,用石灰块写写画画,教最简单文字和算术。
“这字念‘秦’,咱大秦的秦!”
“一加一等于二,一个土豆加一个土豆是两个土豆!”
“看这简易地图,这儿是咸阳,这儿是匈奴大概方向……”
蒙毅听得认真,努力记。王贲抓耳挠腮,对这远不如拳法队列感兴趣,但慑于嬴昭“威严”,只能硬着头皮学。
晨训结束,两人筋疲力尽,精神却格外亢奋,只觉得一早上学的比过去大半年还有趣、还有用!
“好了,今天到这。”嬴昭拍拍小手,“回去自己练拳,把我教的字和算式默写十遍。明天抽查,谁不过关,别想学下一式拳法!”
“是!老大!”两人如今对嬴昭心服口服,恭敬行礼后,才互相搀扶着(主要是王贲需要搀扶),一瘸一拐却又兴奋地走了。
看两人背影,嬴昭小脸露出满意笑容。少年军的骨架,初步搭起来了。
但他没注意到,远处更高宫阙飞檐阴影下,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黑影,正无声注视着废园子里一切。
正是赵高。
他看嬴昭训练蒙毅王贲的过程,看那套精妙基础拳法,听那关于纪律、队列、文化学习的言论,眉头越皱越紧。
这绝非六岁孩童该有的见识和手段!
那拳法看似基础,实含极高明发力技巧,绝非寻常武功!
那些关于军队纪律和队列重要性的论述,更直指强军核心!许多沙场老将都未必有如此清晰认识!
还有文化学习……他到底想培养什么样的“少年军”?
赵高心中忌惮和杀意再次翻涌。此子成长太快,所图太大!若真让“黑冰台少年军”拉起,汇聚蒙家、王家乃至更多将门之后,未来必成心腹大患!
不能再等“那边”回复了!
必须尽快行动,至少……先给他找点麻烦,拖慢脚步!
赵高阴冷目光最后扫一眼那个在废园子里开始独自练习某种奇异呼吸法(系统奖励的《静心诀》)的小小身影,悄无声息退入阴影。
当日下午,博士宫中。
淳于越正对几卷竹简长吁短叹。自那日被土豆和盐连番打击,他在儒生中声望大跌,整个人萎靡不少。
一名小太监悄无声息溜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淳于越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光芒,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此言当真?九皇子他……他竟在宫内私自聚众练兵?还教授蒙家、王家子嗣武艺和……邪术?”
“千真万确!”小太监添油加醋,“每日清晨就闻喊杀声,教的法子闻所未闻,恐非正道啊博士!”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淳于越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起身殿内踱步,“皇宫大内,岂容武夫喧嚣!皇子之尊,岂能操持贱业,行伍弄兵!此乃违背祖制,亵渎斯文!更有甚者,恐被邪术所惑!”
他越想越觉此事严重,越想越觉这是反击嬴昭、重振声望的天赐良机!
“备车!不!备轿!老夫要即刻面见陛下!弹劾九皇子嬴昭,私练甲兵,图谋不轨!”
淳于越仿佛被打强心针,重变“斗志昂扬”,风火冲出博士宫,直扑章台宫。
而他没注意,给他传信的那个小太监,在他离开后,脸上露出一丝得计阴笑,悄然退往中车府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