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儿的，天还黑咕隆咚呢。
焚心谷那风跟带了铁锈味儿似的，呜嗷一下卷过那焦黑的岩壁，把一杆折了的军旗给刮得直晃悠。
那旗杆斜插在碎石头缝里，都折了半截啦，旗面破得没个样儿，可就跟有股子倔强劲儿似的，死活不倒下。
林澈就搁那儿坐着呢，后背倚着那冰凉的石头，人都快透明了，瞅着风一吹就能给吹没咯。
就胸口那儿有那么点儿微光，还跟抽抽似的瞎扑棱——那是薪火核心剩的最后一丁点儿火星子，撑着他那点儿迷糊的念想呢。
他眼睛闭得死死的，喘气儿轻得跟没气儿似的。
可每吸一口气，就跟拿刀片儿刮肺管子似的，老疼了。
没三天活头了，身子骨都快让这世界给抹没了。
但他一丁点儿都不会后悔。
那一枪，他说啥都得放；那根命祭的柱子，他麻溜儿就得给它整毁咯。
老辈子那武道，净是靠人堆出来的，要想走新道儿，总得有头一个往前冲的不是。
就听脚步声，稀里哐当从老远传过来，着急忙慌的。
白砚跟头把式地跑过来，手里死攥着一张直冒光的情报图，脸白得跟纸似的，眼睛里头泪巴嚓嚓还带火苗子：“林……林澈！全国老鼻子地儿都开始点名啦！”
林澈慢悠儿地把眼睁开，眼神儿都不带起啥波澜的，就心里头跟起了点儿小褶子似的。
“昨儿后半夜，头一座城就开始喊名儿了。”白砚那声儿都哆嗦了，“燕北市大街上，一老爷子搁广场那儿站着，扯着嗓子念了三百七十二个名儿——全是三年前闹妖兽那阵儿死的人的名儿。 嘿！压根儿没人组织，也没人吆喝，可转天儿，三十个城里头都冒出来一模一样的队伍。
他“唰”地展开地图，那灵光“呼”一下映出老多红点。江南水乡那小院儿里，一帮小娃娃围一块儿念叨人名儿；西北边儿那哨塔上，当兵的抡着个儿扯着嗓子喊阵亡战友的名儿；就连那旮旯偏远的山村里，老太太烧香的时候都多嘟囔了一句：“盼着死了的人儿有名有姓，魂儿能回自个儿老家儿。”
“最邪乎的是……”白砚嗓子眼儿直动弹，“连那妖族营地都这么干。东边儿荒原那老狼妖，把自个儿部族都招呼一块儿，给人那坟包儿磕头，说那些人也都有自个儿名儿，就怪好些年没人提了。”
林澈闷不吭声儿听着，手指头在地上轻轻摩挲。
他觉着吧——地底下老深的地儿，有啥玩意儿正醒过来呢。
可不是啥能耐，也不是啥灵气，是种老古老古的东西：念想儿。
正这当口儿，秦风跟疯了似的冲进指挥所那废墟堆里，军装都跟狗啃似的，脸上那叫一个又惊又疯魔。
他“啪”地把一份分析报告狠狠摔那破桌子上，手指头都快把纸给戳烂喽：“咱他妈全错咧！打根儿上就错到家咧！”
他一抬头，扯着破锣嗓子冲高岗上那林澈嚎：“那噬灵体压根儿不是靠灵力瞎咧咧地瞎扩，也不是靠人多去吞！它靠的是‘压根儿不信’！是忘干净了整出来那空当儿！但凡有一个让人觉着‘屁大点儿事儿’的人，有一座让人扔了的城，有一场没人记着的死——全是它的食儿！”
嘿，这风“嗖”一下就没动静儿咧。 嘿，秦风呼哧带喘的，眼珠子里全是血丝，扯着嗓子吼：“合着你那名单……压根儿就不是啥花架子！那就是一厉害武器！但凡念出一个名儿，都跟拿刀子剜它心窝子似的！它怕的压根儿不是挨揍，是怕人记着它！”
他这话一落，嘿，整个天地“唰”地一下，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
就西北那大荒漠老深的地儿，那星盲预言碑的碎块儿，压根儿没人碰，自个儿就飘起来，咔咔往一块儿拼。
那沙尘“呼呼”一散，碑面上“嗖”地冒出一行字，金晃晃直发亮：
“信者为旗，不用执旗的人。”
林澈慢腾腾地站起来。他那动作，跟那锈得都快动不了的破机甲硬启动似的。
每迈一步，脚底下那石头“咔嚓”就裂出缝儿，自个儿身子里那点儿剩的精气神儿，跟流水似的，可劲儿往外跑。
但他说啥也得往前走。
有些事儿，压根儿等不了。
他一瘸一拐地奔赵刚那坟头儿去。
就那老司令，当年一句“老兵的直觉”，给他挡了老多回查问，他最惨得没地儿搁自个儿的时候，还给端来一碗热乎汤。
瞅瞅现在，那坟头上草稀稀拉拉的，碑也破破烂烂，连名儿都让人故意给磨下去小半拉——宗门就这德行，跟兵神沾边儿的，都不许留名儿。
可他刚一凑过去，嘿，那土里头“忽”地冒金光。
就一铜钥匙，老老实实埋在坟边儿，这时候自个儿跟发了疯似的直哆嗦，“嗷”地一下射出一道金白透亮的大光柱，“嗖”地就捅天上去了！
那光倒不扎眼，可给整个焚心谷的空气震得“嗡嗡”直响，跟老天爷都在应和啥憋了老久的事儿似的。
林澈“噗通”一下蹲下，上手一点儿一点儿扒拉那铜钥匙。
一摸，嘿，手心里头又软乎又烫得慌。 嘿，你瞅那钥匙里头，可不再是空落落的啦，满满当当全是咕嘟嘟直冒的光粒子。你再细瞧，好家伙，原来是老鼻子小符文跟活物似的来回乱窜，跟那血在身子里瞎转悠一个样儿。
这玩意儿，那可老有说道了，那是两亿号人的那股子狠劲儿凑一块儿冒出来的，是老鼻子人念叨千万遍堆起来的那股子精气神儿，打这儿起，这时代才头一遭有了正儿八经的“一块儿扛”。
他就直勾勾盯着这钥匙，半天没憋出个屁来。
冷不丁，耳朵边儿飘过来一细声儿，打心窝子那块儿的记忆碴子里冒出来的，声儿虽说跟蚊子哼哼似的，可听得真真儿的——
“小澈……真格的传承，可不是教你咋个死法儿……是教旁人咋个活舒坦咯。”
林澈那手“嘚瑟”一下。
就这会儿，他可算闹明白那兵神当年咋就一拍屁股走人了，为啥留了那套压根儿查不出来的《军道战体》，咋就把啥事儿都扔给那战火跟人心，压根儿没往宗门的破本子里搁。
为啥呀？就因为人家要的压根儿不是啥英雄跑去送死。
人家盼的是啥？是人人都能支棱起来，当那迎风不倒的大旗！
他“腾”一下站起来，正对着东边儿刚冒头的大太阳，瞅着跟个影儿似的，可脊梁骨挺得倍儿直溜。
风一吹，他那破了吧唧的衣角直扑棱，跟那死活不倒下的战旗似的。
老远瞅见，白砚累得呼哧带喘的，瞅着那根儿捅破天的大光柱，嘴里头直嘟囔：“往后……可咋整啊？”
林澈压根儿没回头。
就抬了抬手，在那铜钥匙面上轻轻蹭，跟摸着这一整个世界的脉似的。
完了，他扯着个细声儿开腔，那声儿轻得跟阵风似的，可又沉得能把山给晃悠咯：
“你要干的事儿，可不是瞎传啥命令……”他招呼白砚过来，把那铜钥匙轻轻搁到那俩直哆嗦的手心里头。 “打今儿起，没那点名的人咯，就剩守名的主儿！”林澈那声儿轻得跟风刮过那大荒原似的，可这话一字一句跟拿凿子凿似的，直往白砚心窝子里钻，“你要干的，可不单单是传那命令……得让大伙都打心窝子里信——自个儿那声儿，那可真顶用！”
白砚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碎石子儿上了。
眼泪“啪嗒”砸铜钥匙面上，溅起一丁点儿亮影儿。
他脑袋一扬，瞅着跟前儿那模模糊糊跟快没影了似的林澈，嗓子眼儿跟塞了团棉花似的，话都不利索了：“那你咋办啊？你给所有人都点起火堆了，可你……你要上哪儿去咧？”
林澈压根儿没搭话。
就拿眼瞅着东边天儿。
嘿，那儿乌云跟墨汁儿开了闸似的，虽说还没把那界门给撕开，可地底下“咕噜咕噜”直叫唤，跟骨头碴子让人给掰折了似的。
那啥玩意儿？它想吞吞不了，想弄明白也弄不明白：就打人心里头冒出来那股子劲儿，比啥灵力都老，比啥杀阵都邪乎。
林澈心里头有数，还有道门没给关上呢。
就最后那道，在地底下老深老深那地儿，一头连远古那禁地，一头连咱这现世，裂了个大缝子。
当年兵神拿自个儿这条命才给封上的地儿，这会儿封不住喽，非得拿“薪火核心”当引子，使《军道战体》那最后一式当大锤子，才能给它死死焊上。
他一扭身儿，步子迈得慢悠儿的，可那叫一个瓷实，直奔焚心谷里头那早没人用的铸旗炉子去了。
那炉子，老皮老脸的，上头刻着老些当兵的名儿跟狠话，早先军区那精神头都搁这上头呢，这会儿就剩些破墙烂石头喽。 嘿，可瞅见没，等林澈一靠近那铸旗炉，嘿哟，炉底“唰”地就泛起那暗红的微光，跟那睡死过去的魂魄，猛不丁感应着自家主子回来似的。
他“啪”地站定喽，“刺啦”一下就把那破了吧唧的外衣给扒下来，露出来胸口那儿一丁点儿还扑棱扑棱跳的薪火核心。咱可瞅准了，那玩意儿，那就是兵神传下来的最后一丁点儿火种，也是他自个儿剩那点儿精气神儿嘞。
“老师……师娘……我找着啦！”他自个儿心里头“咕噜”这么一句，“那正儿八经的战体，压根儿不在那肉身子上，得搁人心里头找！”
他“嗖”地一抬手，手指头“呲溜”一下划过心口，“嘶啦”一道血印子就裂开喽，“哗”地一下，金晃晃的光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哪像血啊，瞅着跟化了的星星似的。
他“哐当”一下把手拍到铸旗炉那芯子的槽里头，顺手“嗖”地一下把那铜钥匙举过脑瓜顶，扯着嗓子，压低了声儿，把兵神那残念里头就剩的那句词儿给吼出来：
“以我这半拉子身子骨儿扛万钧，替咱山河撑门面！”
就听“轰隆”一声，那铜钥匙“嗖”地一下就飞上天，“刺溜”一下变道流光，“哐”地就扎进地脉那网里头。好家伙，这天地“哐哐”直哆嗦！
就全国那三十二座老兵纪念碑，“咔嚓”一下，同一眨眼的工夫全爆喽——可别觉着是给毁喽，人家那是醒过来啦！
碑上那碎石头片子“嗖”地一下全飞上天，在那灵能“嗡嗡”共振里头，“呼呼”地瞎跑，一眨巴眼儿，在老高的天上“咔咔”织出张老大的网，把这一整个大陆地儿全给罩上，那叫啥“活体名录图”。
再瞅瞅，原先那些叫人给吞了的城，遗址上头“呼”地冒出来好些模模糊糊的人影儿，老的小的，当兵的平头老百姓，一堆人扯着嗓子一块儿喊名儿。瞅那脸，啥样儿瞅不出来，可那声儿，“嗡嗡”跟潮水上岸似的，老清亮了，满世界都是。
再瞧那界门关上的地儿，就那细得跟头发丝儿似的黑杠子，“抽抽”得跟犯了啥病似的，跟有只大手在那头拽它似的，“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往回缩！
再看林澈，自个儿杵那高岗子上头，影影绰绰跟早上那雾似的，都快瞅不见啦。 嘿！风“呼”地一下刮过他身子，带起老多金光直扑棱，瞅着跟那沙粒似的，又跟星尘没啥两样。
他瞅着这片地儿，瞅着那些正慢慢醒过来的灯火，嘴角头才挂起那么一丁点儿笑模样。
“旗可不用人供着……得让人打心眼儿里信！”
这话一落，他“唰”地一下抬手，整了个倍儿标准的军礼，那动作，老庄重了，跟刚进兵营那天一模一样。
完了，他身子骨儿就一点儿一点儿散架喽，“哗”地变了老多亮闪闪的光点子，跟风一搭伙儿，“嗖”地就钻进地缝儿里，没影咧。
天可算黑透喽，一家家的灯挨个都亮起来咧。
每盏灯底下，都有人在那儿小声儿念叨一个名儿。
有的喊爹，有的喊战友，还有那压根儿没见过面儿的，管人家叫烈士。
也有人，就轻轻撂下一句：“我在。”
那镜头“蹭蹭”往上拔，“嗖”地越过城、山、河，末了儿停东海军区边儿上那荒坡子上头咧。
赵刚那坟前头，土“簌簌”直动弹。
一丁点儿金光“刺溜”从地底下冒出来，跟喘气儿似的，忽明忽暗。
紧跟着，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儿，在月亮地儿下头，慢慢儿显了形——
他“扑通”一下趴地上，手指头“咵”地扎进土里，跟要使这俩手，把他豁出命护着的这世道，再给薅回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