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是被窗外鸟叫和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弄醒的。
他花了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不是斯莱特林的宿舍,也不是德思礼家碗柜一样黑暗压抑的储物间。
身下的床铺柔软得过分,空气里有种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味道。
马尔福庄园。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头发乱糟糟地翘着。
昨晚是怎么从酒窖回到房间的?
记忆有点模糊,只记得南瓜汁的甜味,昏暗的灯光,还有身上这条……羊毛毯子。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没等他回应,就推开了一条缝。
德拉科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点戏谑的笑:“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
他完全没客气,直接走了进来,身上已经换好了日常的墨绿色袍子,头发一丝不乱,看起来精神极了。
哈利抓起眼镜戴上,世界变得清晰,也看清了德拉科那副“我就知道你没我不行”的表情。
“几点了?”他声音还有点沙哑。
“还早,”德拉科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床边,伸手把他那头乱发揉得更乱,“下去吃早饭?厨房做了烤薄饼,淋厚厚的枫糖浆那种。”
哈利拍开他的手,试图把头发理顺,结果毫无用处。“别弄。”他嘟囔了一句,没什么威慑力。
德拉科笑嘻嘻地收回手,看着他徒劳地跟自己的头发较劲:“行了,就这样吧,挺好看的。”他顿了顿,灰眼睛里闪着光,“像刚被雷劈过,特别有你风格。”
哈利抓起一个枕头砸向他。
德拉科大笑着接住枕头,扔回床上:“快点,吃的要凉了。还是说……”他拖长了调子,故意上下打量着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哈利,“需要家养小精灵来帮你穿衣服,波特少爷?”
“滚出去,马尔福。”哈利没好气地说,但嘴角却忍不住弯了一下。这种毫无顾忌的斗嘴,让他觉得轻松。
“遵命。”德拉科站起身,故作优雅地行了个礼,走到门口又回头,“说真的,快点。吃完带你去个好地方,我爸书房进不去,花园里还是有挺多好玩东西的。”他冲哈利眨了下眼,带上门出去了。
哈利看着关上的门,发了几秒呆,然后认命地爬起来换衣服。
他发现一套面料极好的墨绿色巫师袍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的椅子上,尺寸正合适。
不用说,又是纳西莎夫人细致的安排。
等他洗漱完,稍微弄顺了头发(效果甚微)下楼来到早餐室时,发现长桌边只有德拉科一个人,正拿着银叉子百无聊赖地戳着一块沾满了糖浆的薄饼。
“我爸爸一早就去魔法部了,妈妈好像去温室了。”德拉科看到他,放下叉子,“快来,给你留了最好的几块。”
早餐比昨晚轻松太多。
没有卢修斯那双审视的眼睛,德拉科彻底放松下来,边吃边兴致勃勃地跟哈利讲他小时候怎么在花园的迷宫里躲家庭教师,怎么试图给白孔雀剪毛结果被追着啄,还有地窖里哪桶酒据说最老最值钱(“下次偷偷尝一点?”他挤眉弄眼地说)。
哈利听着,偶尔插一两句“然后呢?”或者“你活该”,嘴边沾了一圈糖浆也懒得擦。
“慢点吃,”德拉科扔过去一张餐巾,语气嫌弃,眼神却带着笑,“又没人跟你抢。霍格沃茨饿着你了?”
“比不上马尔福小少爷讲究。”哈利回敬道,但还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吃完早饭,德拉科果然拉着哈利去了花园。
阳光很好,草坪绿得晃眼,几只白孔雀高傲地踱着步,看见德拉科,居然凑了过来。
“啧,一边去,”德拉科不耐烦地挥挥手,“记仇的东西。”他转头对哈利说,“别碰它们尾巴毛,小气得很。”
他们沿着一条碎石小路往花园深处走,路过好几个喷泉和雕像。
德拉科像个真正的导游,指指点点:“那个丑不拉几的秃头雕像据说是某个曾曾祖父,我妈说晚上最好别从这儿走,吓人……那边那个温室我妈宝贝得很,种了好多稀有药材,教父偶尔会来蹭点……”
哈利跟着他,听着他絮絮叨叨,阳光晒得身上暖洋洋的。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无所事事只是闲逛的早晨了。
前世的生命里不是战斗就是逃亡,重生后每一刻都在算计和警惕。只有现在,在这个华丽却冰冷的庄园里,身边跟着这个叽叽喳喳的家伙,他奇异地感到了片刻的安宁。
“想什么呢?”德拉科发现他走神,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没什么,”哈利收回目光,“就是觉得……你家花园真大。”
德拉科撇撇嘴,“每年都得花一堆加隆维护,就为了看起来气派。还不如霍格沃茨的场地呢,至少还能打打魁地奇。”他顿了顿,看向哈利,“哎,真不想试试?扫帚棚里有最新款的光轮系列。”
哈利摇头:“没兴趣。”他对飞天扫帚的感觉很复杂,那曾经是他最接近自由的东西,但也关联着太多过去。
“行吧,”德拉科也没坚持,耸耸肩,“那你可错过好东西了。”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片被高大玫瑰丛半掩着的区域,“看那边。”
那是一个小型的石英钟庭院,几个不同样式的日晷错落摆放着,中间是一个干涸的大理石喷泉池,池底铺着枯黄的树叶。
“这地方好像废弃了,”德拉科拉着哈利走过去,“我小时候还挺爱来这儿,没人找得到。”他跳坐在喷泉池边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哈利也跟着坐上去,石头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有风吹过玫瑰丛的沙沙声。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德拉科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有时候觉得挺怪的。”
“什么?”哈利偏头看他。
“就……这一切。”德拉科晃荡着两条腿,目光看着远处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树墙,“重来一次,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厌倦。
哈利没说话。
他理解这种感觉,仇恨和目标像火一样在他心里烧,但偶尔,也会感到一种沉重的疲惫。
“不过……”德拉科转过头来看他,灰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很清澈,那点厌倦消失了,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现在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哈利看着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德拉科没移开目光,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周围的安静:“至少现在,有个能一起的人。”他笑了笑,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傲慢或戏谑的笑,而是很简单的、放松的笑,“虽然这个人头发像鸟窝,吃相难看,还总爱惹麻烦。”
哈利感觉耳朵有点热。
他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词,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你才像鸟窝。”
德拉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他往后一仰,差点从喷泉边上翻下去,幸好用手撑住了。
“小心点,白痴。”哈利下意识拉了他胳膊一把。
德拉科顺势稳住身体,笑声渐渐停下,但嘴角还弯着。他看着哈利抓着他胳膊的手,然后又抬眼看向哈利,眼神亮晶晶的。
哈利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盯着池底的一片枯叶。
空气忽然变得有点黏稠,阳光好像也更热了。玫瑰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哈利。”德拉科叫了他一声,声音不高。
“嗯?”哈利没回头。
“没事,”德拉科说,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叫叫。”
哈利抿了抿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粗糙的石面。他能感觉到德拉科的视线还落在他侧脸上。
又过了一会儿,德拉科才重新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子,但稍微软和了点:“喂,要是以后……我是说等以后,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干嘛?”
哈利沉默了一下。
这个问题太遥远了,远得他几乎没想过。他的人生被复仇和目标的锁链紧紧捆着,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不知道。”他老实说。
“我想弄条船,”德拉科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点憧憬,“不要太大,能住人就行。然后去海上漂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着。”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最好……嗯,有个能一起晕船的人。”
哈利终于转过头看他。
德拉科也正看着他,阳光落在他浅金色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那双总是带着精明算计的灰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还有某种……他不愿深究的期待。
风吹过,玫瑰丛又是一阵沙沙响。
哈利张了张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谁要跟你去晕船”,或者“你先把魔药论文写完再说”,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很轻的、几乎听不见的。
“……哦。”
德拉科眼睛里的光好像瞬间亮了一下,随即他扭开头,假装去看旁边一个日晷的刻度,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跳下喷泉池,声音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带着点嘚瑟,“走了,带你去看看那几只特别蠢的白孔雀,其中一只好像认不得路,老是撞树。”
他朝哈利伸出手。
哈利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手,又看了看德拉科那张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却藏不住笑意的脸。
他慢慢地、把手伸了过去。
德拉科一把握住,用力把他从池边拉起来。力道有点大,哈利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他身上。
两人站得很近,德拉科也没松开手。
“笨死了。”德拉科嘟囔了一句,抓着他的手却紧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松开,转身往前走,“快点,跟上!”
哈利看着他的背影,抬起刚才被握过的手,手指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力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青草、玫瑰和阳光的味道。
然后他迈开步子,跟上了前面那个趾高气扬、耳朵尖却有点发红的金发少年。(你说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