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安静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
一个家养小精灵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主人,女主人让多比来提醒,晚餐很快就要开始了,请两位小先生准备一下。”
德拉科冲门口扬声道:“知道了,这就下去。”他转头看向哈利,脸上那点轻松随意收了起来,又变回那个带着点傲慢腔调的马尔福少爷,“走吧,第二回合。估计餐厅里那阵仗更大。”
哈利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捏着的糖纸塞进口袋,跟着他往下走。
餐厅果然如德拉科所说,长桌长得离谱,上面摆满了闪得晃眼的银器和高脚杯,烛台吊灯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
卢修斯和纳西莎已经坐在主位了。
纳西莎看到他们,立刻露出笑容:“快来坐下,孩子们。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她示意了一下他们旁边的座位。
卢修斯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哈利身上停留了一瞬。
长桌太大,四个人坐开,显得空落落的。一道道菜肴被家养小精灵无声无息地送上来,精致得像是艺术品。
“霍格沃茨的伙食还合胃口吗,波特先生?”卢修斯切着一块小羊排,状似随意地问。
“能吃饱。”哈利回答得简单,手里的叉子没停。他确实饿了,而且没必要跟食物过不去。
德拉科在旁边插话,语气带着挑剔:“也就那样吧。布丁太甜,约克郡布丁又不够松软,比不上家里十分之一。”他边说边把自己盘子里一块烤得最好的小牛肉自然地拨到哈利盘子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做了无数遍,嘴里还在抱怨,“真不知道家养小精灵怎么搞的。”
纳西莎温柔地笑了:“霍格沃茨毕竟要照顾那么多人的口味。喜欢就多吃点,哈利,你看你瘦的。”
卢修斯看着德拉科的动作,灰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听说……西弗勒斯对你们颇为关照?”
哈利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
德拉科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点对教父的亲近:“是啊,教父对我们很严格。特别是魔药课,一点错都不让出。”他耸耸肩,“不过反正我们也学得会。”
“严格是好事。”卢修斯淡淡道,“能学到真东西。斯莱特林院长的位置,他也坐得很稳。”这话像只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哈利咽下嘴里的食物,接了一句,声音平静,“没人敢在斯内普教授的课上捣乱。”他想起上一世波特臭大粪的徽章和没完没了的扣分,现在这种平静简直能称为奇迹。
卢修斯似乎对这个答案满意,不再追问斯内普的事,转而问起其他教授,尤其是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校长……”哈利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酒杯里晃动的深红色液体上,“他很忙。除了开学宴会和偶尔在学校里碰到,不太常见到他。”这是实话。
“忙着算计别人吧。”卢修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虽然很轻,但餐厅里太安静,听得清清楚楚。
纳西莎轻轻咳嗽了一声。
德拉科立刻在桌子底下踢了哈利的脚一下,面上却笑嘻嘻地对着卢修斯说:“管他忙什么呢。反正现在学院杯肯定是我们斯莱特林的,魁地奇杯今年估计也是,弗林特他们训练得可狠了。”他成功地把话题扯开了。
哈利垂下眼睛,继续吃东西。
卢修斯对邓布利多的敌意毫不掩饰,这很好。
但他也知道,这种敌意目前只是出于立场和理念不同,远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他需要的是后者。
晚餐的后半段,卢修斯没再问什么尖锐的问题,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纳西莎问了些学校里的趣事,德拉科夸张地形容着皮皮鬼的恶作剧和费尔奇的暴躁,逗得纳西莎掩嘴轻笑。
哈利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在德拉科目光瞟过来时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觉得这长桌仿佛一个舞台,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纳西莎扮演着温柔关切的女主人,卢修斯扮演着高深莫测的家主,德拉科扮演着被宠坏又精明的少爷,而他自己……扮演着略显拘谨但似乎值得投资的救世主。
只有身边这个偷偷把好吃的拨到他盘子里、在桌子底下踢他提醒的德拉科,是真实的。
晚餐终于结束。纳西莎体贴地说:“你们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可以让德拉科带你在庄园里逛逛,虽然有些地方……”她犹豫了一下,“……不太方便去。”
卢修斯站起身,蛇头手杖拄在地上:“周末愉快,波特先生。希望马尔福庄园能让你感到舒适。”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纳西莎又叮嘱了德拉科几句,也离开了。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德拉科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总算吃完了。跟我爸爸吃饭比跟巨怪搏斗还累。”
哈利没反驳。
他也觉得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精神上的。
“走吧,”德拉科站起来,“我们去另一个地方,没画框也没家养小精灵盯着。”
他们没回楼上,反而穿过几条走廊,往下走去。空气渐渐变得凉爽湿润,带着点苔藓和旧石头的气味。
“地窖?”哈利问。
“差不多,”德拉科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掏出魔杖低声念了句什么,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家藏酒的地方。不过……”他侧身让哈利进去,脸上带着点恶作剧似的笑,“也有点别的。”
里面比想象中大,一排排巨大的橡木酒桶堆叠到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木头味。
德拉科熟门熟路地绕过几个酒桶,后面居然露出一小片空地,铺着地毯,甚至还扔着几个软垫和一个矮桌。
“怎么样?”德拉科得意地挑眉,“我小时候发现的。我爸只知道他的宝贝酒,才不管后面多了什么。”
他在软垫上坐下,拍了拍旁边:“坐啊。在这儿说话,绝对没人听见。”
哈利在他旁边坐下,地毯很厚实,软垫也舒服。周围是酒桶高大的阴影,只有一盏挂在桶壁上的老旧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木桶上,拉得长长的。
“你爸爸……”哈利开口,声音在安静的酒窖里显得有点低,“他很在意我和邓布利多的关系。”
“当然。”德拉科嗤笑一声,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里摸出两个小瓶子的南瓜汁,扔给哈利一瓶,“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本该就是邓布利多那边的人。结果你不但没进格兰芬多,还跟我这个‘食死徒的儿子’混在一起,我爸不好奇才怪。”
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南瓜汁,语气变得有点冷:“他现在对你客气,一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二是觉得你奇货可居。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想干嘛……”他没说下去,只是哼了一声。
哈利也喝了一口南瓜汁,冰镇的,很甜。“他知道多少?”他问。
德拉科摇头:“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跟他说你觉得邓布利多不可靠,魔法部是废物,纯血理念有点道理,而且……嗯,我们是朋友。”
哈利没笑他,只是看着手里瓶子上的纹路:“足够了。暂时。”
“嗯,”德拉科放下瓶子,表情认真起来,“慢慢来。得让他自己觉得投资你是笔划算的买卖,而不是我们上赶着去告诉他。”他歪头看哈利,“不过你今天应付得真不错。”
“跟你学的。”哈利瞥了他一眼。
德拉科得意地翘起嘴角:“那当然。我可是个好老师。”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是看你绷得那么紧,有点……”
“什么?”哈利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德拉科的表情看不太清。
“没什么。”德拉科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绒线,“就是觉得,你不用老绷着。至少在我这儿不用。”
哈利没说话。酒窖里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习惯了。”在地狱里,放松意味着被吞噬。
“习惯也能改。”德拉科的声音很近,也很坚持,“现在不一样了。”他转过头,灰色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显得很专注,“有我在呢。”
哈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有点麻。他扭开头,盯着对面酒桶上深刻的木纹:“……知道了。”
两人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喝着南瓜汁。谁也没再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这种沉默和餐厅里那种装模作样的安静完全不同,是真正让人松懈下来的安静。
哈利甚至觉得有点困了。
今天一天,从霍格沃茨到马尔福庄园,应付卢修斯,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现在在这昏暗安全的酒窖里,身边是唯一可以完全放下戒备的人,疲惫感慢慢涌了上来。
他往后靠了靠,倚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眼皮有点发沉。
德拉科注意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喝空的南瓜汁瓶子放到一边,也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困了就歇会儿。反正明天又不用上课。”
哈利含糊地嗯了一声,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他好像听到德拉科极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薄薄的羊毛毯子被轻轻搭在了他身上。
他彻底睡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德拉科·马尔福的温柔,真是……见鬼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