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意志凝成的巨掌,每一根指头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毁灭。
那股压力不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而是从法则层面,从概念本身,要将“百谷”二字从幽界彻底抹去!
百谷天梯之上,那块被穰月踩了无数次的青石板,在没有受到任何物理撞击的情况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
笼罩宫殿的五谷光晕,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穰月那张总是红扑扑的脸,第一次失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天梯上,而是被活埋进了山里,每一寸骨头都在哀嚎,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错了位。
就在这时,一股甜到发腻,混合着花蜜与腐尸的恶臭,抢先一步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气味,比沃血池发酵到最浓烈时还要冲上百倍,却不带半分生机,只有纯粹的、引诱万物走向终结的腐烂。
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一朵巨大无比的黑色曼陀罗花,在极致的盛放中,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凋零。
花瓣化作黑水滴落,从那腐败糜烂的花蕊中心,“长”出了一个身影。
凋零主母,莫尔薇娅。
她的下半身是无数苍白扭曲的根须,交织成华丽而诡异的裙摆,拖曳在虚空之中。根须所过之处,就连穰月用星火之力和幽界秽血精心培育的黑土,都瞬间失去了所有活力,覆盖上一层死灰色的霉菌,彻底败坏。
上半身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娆。
皮肤是半透明的苍白,能清晰看见里面流淌着紫黑色的毒汁。脸庞美艳得不似活物,一双眼睛里却没有瞳孔,只有两个不断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旋涡。
她没有武器,只是优雅地抬起手,苍白修长的指尖上,凝结出一滴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腐香的黑色露珠。
露珠滴落。
砸在下方那片由血肉巨像尸骸所化的“毒田”之上。
噗!
毒田里那些刚刚长出的、充满剧毒与怨念的怪异蘑菇和血色粟米,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便瞬间枯萎、碳化,化作了一捧毫无价值的飞灰。
紧接着,从那滴露珠落下的地方,长出了一朵朵疯狂舞动的、长满利齿的黑色妖花。
它们齐声尖笑,发出的音波让空气都泛起腐烂的波纹,瞬间就将宫殿内瑞霖兽刚刚鼓起的祥瑞清鸣给彻底压了下去。
“母亲的花园……岂容你这粪土贱婢玷污……”
莫尔薇娅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在耳边呢喃,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将灵魂冻结的恶毒。
粪土贱婢?
穰月被那股恐怖威压挤压得有些发昏的脑子,被这四个字给瞬间激得清醒了过来。
她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被冒犯到极致的怒火。
粪土?
没有粪土,哪来的五谷丰登!
没有粪土,拿什么养活这满宫殿的生灵!
这娘们,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没用的“漂亮”,就像地里长出来的最毒的杂草,看着花里胡哨,不仅不能吃,还会毒死周围所有的庄稼!
“呸!”
穰月狠狠往旁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她扛着那巨大的青铜犁头,非但没有被压弯腰,反而将脊梁挺得更直,用一种审视牲口般的眼神,将莫尔薇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花园?”
穰月咧开嘴,森白的虎牙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刺眼。
“你管这叫花园?长出来的玩意儿能吃吗?能酿酒吗?”
她用犁头的末端,嫌恶地指了指下方那些尖笑的妖花。
“屁用没有,只会瞎嚷嚷,还不如俺家茅房边上长出来的狗尿苔!”
“还有你,”穰月的目光重新锁定在莫尔薇娅那张绝美的脸上,眼神里满是农人对于“中看不中用”之物的鄙夷,“浑身上下不是烂根就是毒汁,一看就是沤肥的时候料下错了,烧心了!”
“你娘没教过你怎么种地吗?!”
莫尔薇娅那张绝美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冰冷的裂痕。
粪土贱婢?
这四个字,是她平生听过最恶毒,也是最精准的羞辱。
她正要发作,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志,却抢先一步,撕裂了幽界的混乱。
那不是光。
那是一道绝对“笔直”的苍白,更像是一道从现实中被硬生生挖去的“虚无”。
这道虚无之痕,横扫过那片由血肉巨像尸骸所化的“毒田”。
没有焚烧,没有净化,没有能量的对冲。
那些还在欢快喷洒着孢子的怪异蘑菇,那些扭曲生长的血色粟米,连同那片散发着惊人肥力的土地,就在那道苍白划过的瞬间,消失了。
彻底地,从概念上被抹去。
原地只留下一片绝对光滑、平整、反射不出任何光芒的银白色地面,干净到令人作呕。
一道身影,从那虚无的尽头,踏步而出。
圣裁官,以法略。
他全身包裹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花纹与装饰的银白色铠甲之中。那铠甲的表面光滑如镜,却照不出莫尔薇娅的妖娆,也照不出穰月的不屈,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洞。
头盔处没有面甲,只有一团安静燃烧的苍白火焰。
火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呐喊,然后被火焰中无形的秩序磨成虚无,又重新生成,循环往复。
他手中那柄巨大的双刃剑,剑身冰冷,刻满了不断自行重组、绝不容许任何错误的几何律法条文。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间就开始自我“矫正”。
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和焦香被强行分离、排泄;无序飘荡的尘埃被迫沿着固定的直线轨迹运动;就连幽界本身混乱无序的法则,都在他身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被这股绝对的“秩序”强行掰直、抹平。
“咔!咔嚓!”
百谷天梯之上,又有数块青石板,在双重神威的碾压下,崩裂开来!
穰月闷哼一声,只觉得压在身上的无形大山又多了一座,骨头缝里都在往外渗着血,那股冰冷的“秩序”感,让她浑身难受,比被毒虫啃噬还要难受。
那是庄稼人最痛恨的感觉。
土地被水泥封死,再也透不进一丝空气和水分。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银白色的铁罐头,又嫌恶地看了一眼他脚下那片“干净”得连条蚯蚓都活不下去的死地。
“啧。”
穰月啐出一口血沫,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一个长得跟毒蘑菇似的,中看不中用。”
她用犁头尖指了指莫尔薇娅,又转向以法略。
“一个更干脆,直接把地给毁了!你管这叫净化?这他娘的叫土地盐碱化!绝户地!上面连根毛都长不出来!”
“俺家茅房沤的肥,都比你这身铁皮干净!”
莫尔薇娅和以法略,一个代表极致的腐烂,一个代表极致的洁癖。
可在穰月眼里,这俩玩意儿没区别。
都是耽误种地的。
她咧开嘴,森白的虎牙沾着血,那股被压制到极致的蛮横劲儿,反而从骨子里一点点烧了起来。
“行啊,一个毒草,一个盐碱地,凑一块儿了是吧?”
她将巨大的青铜犁头重重往地上一顿,整座摇摇欲坠的百谷天梯,竟被她这一顿给强行稳住了刹那。
“来!”
“让俺看看,是你们这狗屁规矩硬,还是俺手里的犁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