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尼达尼司港上空,那令人窒息的浓雾正一丝丝褪去。
鬼兵们潮水般退去,登上幽灵船,消失在海天之间。
一些来不及撤离的,则在无形命令下当场自戕,化作黑烟,不给敌人留下任何活口。
仙将戴巴遥望着温达姆的方向,仍旧无法平复内心的惊骇。
陛下……竟然受伤了。
被一个凡人,一个狂神战士。
港口码头上,幸存的小队成员心急如焚,快步冲向那撞击的中心。
烟尘弥漫中,浑身冒着焦烟的佐德,那庞大的身躯竟晃晃悠悠地重新站了起来。
半空中,其余的使徒也盘旋着降下,将格斯和他身旁那头由怨念凝聚的狰狞黑犬团团围住。
气氛,一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不要靠近!”
塞尔比高猛地伸出手臂,拦住了就要冲上去的伊斯多洛和法尔纳塞。
“别乱动!”
佐德没有理会旁人,他那双野兽般的瞳孔,死死盯着对面那个浑身浴血,牙关紧咬,却依旧顽强站立的男人。
“你很强。”
佐德的嗓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不过现在我没空,下次再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你可要多保重,活到那个时候!”
“佐德队长!”
一个长着长长脑袋的使徒凑了过来,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这个人可是黑衣剑士啊?是我们使徒的敌人,而且他身上有烙印,本就是献给我等的祭品!没有理由不吃了他啊……说起来,好久都没吃人了!”
话音未落,一只巨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佐德将他硬生生踢到了半空。
“别忘了,我们是鹰之战士!是来这里打仗的!主人的命令是解决库夏人的妖兽军,不是让你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佐德随手将那个多嘴的家伙扔到一边,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格斯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你们在这儿,那个叫格里菲斯的家伙……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佐-德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回身。
“听到答案后,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立刻杀过去,找我们的主人决一死战吗?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就算你现在四肢无力站都站不稳,我们也会集结所有战力,把你撕成碎片!”
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人中间。
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
高大宝面色惨白,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却亮得吓人。
“神之手?不过如此。”
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使徒浑身一震。
“今天到此为止,那些怪物自相残杀,和我们无关,没错吧?”
高大宝回过头,看向格斯。
“没错!”
格斯看了一眼身后紧张的同伴,硬撑着一口气。
“就是这样!我也没事了!马上给我滚!”
佐德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大宝,又看了一眼格斯,最终发出一声闷哼,双翼一展,冲天而起。
其余使徒不敢多言,纷纷跟随他飞离了港口。
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在天际。
格斯和高大宝再也撑不住了。
“格斯!”
“高大哥!”
伊斯多洛和法尔纳塞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两人踉跄着冲向倒下的身影。
“都别动!”
小魔女史尔基一把推开他们,小小的身躯跪倒在两人中间,双手分别按上两人的额头,闭上眼急速感知。
几秒后,她的小脸微微放松。
“怎么样?”塞尔比高紧张地问。
“还行……”史尔基的声音带着j惊喜,“格斯和高大宝先生只是脱力!”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松了一口气。
“船!大家快看!这里有一艘没被砸烂的小船!”猴子伊斯多洛指着一处码头残骸,惊喜地大叫起来,“天不亡我们啊!赶紧的!”
众人七手八脚,手忙脚乱地将昏死过去的格斯和高大宝抬上那艘幸存的小船。
就在这时,巴克飞到船头,正想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却发现一块破旧的帆布下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凑过去,掀开衣角,看到一个人正裹着毯子呼呼大睡。
“喂!这里有人……”
巴克刚要喊,就被飞过来的伊芭蕾拉一把拽住耳朵。
“别偷懒了,巴克!快去帮忙整理绳子!”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快去!”
巴克被拖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家伙,顿时觉得麻烦透顶。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船缓缓驶离满目疮痍的港口,划开漆黑的海面。
船上,众人筋疲力尽,沉默无言。
法尔纳塞回头望着那片逐渐远去的陆地,有些伤感地低语:“我们……还能再回到这里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这艘小船的正下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冷深海中,一道身影正无声地悬浮着。
水蓝色的鲛绡长裙在暗流中舒展,银色的长发如同融化的月光。
是霖姬。
在高大宝撕裂空间,现身的那一刹那,她便已悄然出现。
在高大宝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下的瞬间,她便已来到他身旁。
此刻,她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眸,正温柔地注视着上方船底的轮廓,透明如琉璃的指尖在水中轻轻划过。
一道无人察觉的柔和水流,托住了这艘承载着希望与疲惫的小船,抚平了它周围狂暴的海浪,引领着它驶向未知的远方。
远方的海平线上,一叶扁舟渐行渐远。
白鹰格里菲斯勒住战马,静立于断壁之上。
他身披的银甲反射着初升的晨曦,圣洁的光辉驱散了残存的硝烟,让这片炼狱般的废墟,都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薄纱。
他没有去追。
或者说,不屑于去追。
那艘小船,以及船上那个执拗的灵魂,不过是他宏大棋局中一颗暂时脱离棋盘的棋子。
总有归位的那一天。
欧文将军催马走过满目疮痍的街道,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库夏人那场疯狂的夜袭,几乎将这座坚城撕成了两半。
但他看到的,并非绝望。
恰恰相反,是秩序,一种冷静到可怕的秩序。
雷霆卫化作的电光仍在城中高速穿梭,肃清着最后藏匿在阴影中的鬼祟。
一队黄巾力士正沉默地抬起一座倒塌的钟楼,将下面的幸存者毫发无伤地救出。
莲之骑士团的圣光在每一个角落亮起,伤员被迅速转移,哭喊声被抚慰的低语取代。
一个士兵的长枪在战斗中断裂,他刚骂咧咧地扔掉断柄,一个包裹着水泡的补给箱就精准地落在他脚边,里面是一柄崭新的制式长枪。
“见鬼,这后勤……”欧文低声咒骂了一句,话语里却全是压不住的惊叹。
“费迪理克那个家伙,他的仓库是连通着神国吗?”
这种恢复能力,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
在他的认知里,一场如此规模的破坏,足以让任何一座城市瘫痪数月。
可在这里,天还没亮透,一切就已经在以一种非人的效率重回正轨。
他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维持这场神迹运转的,并非金钱,而是一张已经开具,正静静等待支付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