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裹着铁匠铺的铁腥味,漫到铁砧旁的《铁器调配册》时,龙弈指尖刚触到一把 “新铸犁头”—— 指腹竟被硌得发疼,犁刃上满是未磨平的毛刺,册上 “北境与山铁部落共分农具三百件、兵器两百柄(均经‘三重淬火’,刃硬不崩)” 的 “三百件” 被改成 “两百件”,“三重淬火” 被划成 “普通锻打”,与阿婷父亲《铁匠秘录》里 “铁器需用‘铁纹’水印册,墨汁掺淬火油,遇雪不晕,真淬铁器敲着如钟鸣”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铁匠炉旁的 “长刀” 刚挥砍木柴,刃口就卷了边(是只淬过一次火的劣铁,硬度过低),铺外的运铁路线图上 “东岭驿有护铁队接应” 被改成 “北崖坡近路”,改痕处沾着未干的铁屑,而北崖坡的石洞里,已藏着萧衍的人堆的废铁(废铁上缠着北境铁匠的麻布,想嫁祸北境用劣铁换部落精铁)。
“这调配册和铁器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犁头旁,指尖刮过毛刺,铁屑簌簌掉落 —— 没有真淬铁器该有的光滑,“我爹说三重淬火的铁器,刃口泛青蓝,敲着响脆,绝无卷边毛刺,这是有人故意用劣铁充数,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铁砧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铁器断口,蘸了点淬火检测水,水瞬间从浅蓝变成灰白(未淬透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淬铁碎片,水立刻染成深蓝(淬透反应):“劣铁农具耕不了三亩地就断,兵器砍不穿皮甲,萧衍是想让部落以为我们私吞百件农具,还故意用劣铁坑你们,再……”
“再让扮成铁匠头的人说‘是北境铁匠偷换的料,护民军想留着好铁自己用,还引你们去北崖坡丢铁’。” 项云的铁枪往长刀上一戳,震得卷刃 “当啷” 响,老将军拽过个穿黑布衫的 “铁匠头”,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炉灰,显然刚在铁匠铺里待过。
“你根本不是铁匠头。” 龙弈的目光扫过铁匠头的手,虽握着铁锤,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打铁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铁水烫出的浅疤),“你锻铁时,总往北崖坡的方向瞥,是在等萧衍的人抢铁器吧?”
铁匠头脸色骤变,突然往铁匠炉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淬铁(萧衍计划烧铁,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铁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铁匠头突然从怀里摸出块淬铁铭牌 —— 上面刻着山铁部落的图腾:“我儿子被萧衍抓了!他逼我改册换铁,可我在每件真淬铁的柄上刻了图腾!山铁部落的老铁匠认得这记号,知道哪是没被动过的好铁!还有……” 他喘着气指了指北崖坡,“我把萧衍废铁堆的绳弄松了,他们搬不动,拦不住运铁队!”
铁匠铺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扛犁头的部落信使冲进来,犁头还沾着北崖坡的碎石,信使声音发颤:“北崖坡有伏兵!他们穿北境铁匠服,却用东齐的弯刀!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在这等,要把好铁全抢了’,我趁他们搬废铁时跑回来,还有三个部落铁匠被…… 被围在石洞外了!”
赵勇扛着把真淬铁长刀赶来,刀身青蓝的淬痕在雪光里泛着冷光:“凌丰,你带两百人去北崖坡救铁匠!我守铁匠铺,别让萧衍的人再换铁!”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铁器调配册》的 “铁” 字上 —— 真册的 “铁” 字笔画里藏着铁纹,按《铁匠秘录》,用淬火油一擦会显黑霜,而眼前的假册擦了只晕开墨,“阿婷,你去铁匠铺的老淬火油桶旁取油布 —— 真调配册裹上油布,铁纹会透出来!”
阿婷踩着铁匠铺的铁屑跑向老油桶,很快捧着油布回来,油布一裹备用的真册,“铁” 字笔画里的铁纹立刻泛出黑霜(假册裹了只剩墨痕)。苏雅这时也蹲在劣铁旁起身,举着银簪挑出铁屑里的碎屑:“这里面掺了东齐的‘脆铁砂’,看着像精铁,锻打后一掰就断,是他们故意加的,想让铁器全废了嫁祸我们!”
归降的秦军残部首领这时带着个兵卒冲进来,兵卒手里攥着袋脆铁砂,脸色发白:“营里混了萧衍的卧底!他刚想把脆铁砂掺进真铁料里,还说‘子时让假铁匠来砸铁匠炉’!可刚才老铁匠说,这卧底不懂打铁 —— 真淬铁要烧到橘红色,他却烧到暗红色,还问‘为什么淬火要分三次’!”
“抓卧底和锻铁能一起办。” 龙弈指着真淬铁长刀,“项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北崖坡设伏,把萧衍的废铁移去荒坡 —— 他们抢不了好铁;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铁匠验铁,真淬铁擦淬火油显黑霜,敲着如钟鸣;凌丰,你跟我重订铁匠规矩,按爹的秘录来,北境、山铁部落、归降者各出两名铁匠,再加老铁匠监督,锻铁、淬火、运铁全程一起盯,少一方都不能动铁器!”
子时的炉火刚烧得旺,北崖坡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铁匠回来,他们手里的弯刀还沾着铁屑,甲胄上沾着雪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脆铁砂,还在石洞外找着被图腾标记的真铁器,萧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真铁!”
铁匠铺中央突然响起锻打声。山铁部落的老铁匠举着真淬铁犁头,往铁砧上一敲,“当” 的声响传得很远:“那假铁匠头没骗我们!他不仅刻了图腾,还在真铁料的木架上绑了红绸 —— 我们部落的铁匠都认这记号!”
赵彻这时带着个穿铁匠服的人过来,那人手里还攥着块没烧透的铁料:“卧底抓着了!就是他把铁料烧得太浅,被老铁匠识破的 —— 他说萧衍还想让我们为了铁器打起来,好趁乱偷运山铁部落的精铁去东齐!”
铁匠铺渐渐热闹起来。北境铁匠帮着烧真铁料,部落铁匠抡锤锻打,归降者帮着给铁器淬火;苏雅在给带伤的铁匠递热茶,茶里煮着新烤的栗子;凌丰则帮着把真《铁器调配册》挂在铁匠铺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贴了张 “锻铁口诀”,北境和山铁部落的老铁匠一起编的。
深夜的雪渐渐停了,龙弈站在铁砧旁,看着运铁队的马车列着队驶远,真淬铁的青蓝光在雪夜里格外亮,老铁匠正弯腰检查最后一把长刀的淬痕。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铁匠秘录》,突然笑:“我爹说,铁匠铺锻的不是铁,是让大家能种地防身的依靠,是彼此能扛事的底气。” 她递来块烤红薯,红薯皮上还沾着点炉灰 —— 是老铁匠刚在炉边烤的。
龙弈咬了口红薯,甜香里带着点烟火气:“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护铁匠铺,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件铁器,是让每个部落、每个铁匠、每个百姓,都能信得过手里的铁,信得过身边的人,能安心种地、放心御敌。铁同锻,心同坚,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铁匠铺的炉房,带着铁腥味与热茶的暖意。龙弈的铁枪斜倚在铁砧旁,枪尖的寒芒映着册页上的铁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泡着新晒的红枣,刚好衬出红薯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