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顺着驿道的夯土缝往下渗,龙弈指尖刚按在《驿道修缮册》“西坡段用‘三合土’(石灰 + 糯米汁 + 黄土)夯筑,厚三尺” 的条款上 —— 纸面竟沾着湿泥,“三合土” 被改成 “沙土石灰”,与阿婷父亲《驿道秘录》里 “北境与沿途部落修驿道需用‘榫卯纹’木模夯土,糯米汁需煮两炷香,遇水不塌” 的记载相悖。更险的是,按改后配方夯的土段,刚踩上去就陷出半掌深的坑(沙土比例超七成,一泡融雪就松散),道旁的路标 “东岔口通补给站” 被换成 “北岔口近路”,改痕处沾着未干的树皮屑,而北岔口的崖下,已藏着萧衍的人埋的硝石包(包外缠着北境工匠的麻布,想嫁祸北境炸驿道)。
“这修缮册和夯土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土坑旁,指尖捻起块夯土碎,在晨光里捏了捏 —— 土块立刻散成沙粒,没有三合土该有的黏性,“我爹说三合土需反复捶打,捏成团扔地上不碎,绝无散沙,这是有人故意换了配方,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夯土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土屑,蘸了点糯米汁检测试剂,试剂瞬间从浅紫变成灰白(无糯米成分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三合土,试剂立刻染成深紫(含糯米成分):“沙土石灰撑不过半月就塌,萧衍是想让部落以为我们偷工减料,再……”
“再让扮成工头的人说‘是北境工匠改的配方,护民军想省料还引你们走绝路’。” 项云的铁枪往夯土上一戳,震得沙粒簌簌落,老将军拽过个穿短打的 “工头”,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树皮屑,显然刚在崖下待过。
“你根本不是工头。” 龙弈的目光扫过工头的手,虽握着夯锤,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捶土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土渍嵌的细纹),“你指挥夯土时,总往北岔口的崖壁瞥,是在等萧衍的人点硝石吧?”
工头脸色骤变,突然往木模堆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三合土(萧衍计划烧料,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料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工头怀里掉出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画着个被绑的老妇人:“我娘被萧衍抓了!他说只要我改三批土的配方,就放她!可他刚才还…… 还在归降者的工具袋里塞了部落的铜榫卯饰,好让大家以为归降者偷换你们的真料!”
修缮营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扛木模的部落工匠冲进来,工匠的木模已裂成两半,声音发颤:“北岔口有伏兵!他们穿北境工服,却用东齐的弩!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炸驿道,断你们补给’,我趁他们埋硝石时跑回来,还有三个部落工匠被…… 被围在崖下了!”
赵勇扛着袋真三合土赶来,土袋里的糯米香在融雪气里飘着:“凌丰,你带两百人去崖下救工匠!我守料堆,别让萧衍的人再换土!”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驿道修缮册》的封底 —— 册角 “榫卯纹” 的接口处,藏着阿婷父亲用糯米汁画的小红点(假册的榫卯纹是印的,接口没红点),“阿婷,你去营里的暗柜找备用册 —— 我记得爹说过,备用册的‘榫卯纹’用温水浸,红点会显出来!”
阿婷踩着湿泥跑向暗柜,很快捧着木盒回来,盒里的真册一浸温水,榫卯接口的红点立刻透出来(假册浸了只剩淡印)。苏雅这时也蹲在工具袋旁起身,举着银簪道:“铜榫卯饰上的麻布是用胶水粘的,还沾着东齐禁卫甲片的铁屑,是他们故意塞进去的!”
归降的秦军残部首领这时带着个兵卒冲进来,兵卒手里攥着包硝石,脸色发白:“营里混了萧衍的卧底!他刚想把这硝石埋进新夯的土段,还说‘午时让假工匠来炸料堆’!弟兄们都…… 都想先抓卧底,不想管修缮了!”
“抓卧底和修驿道能一起办。” 龙弈指着真三合土,“项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崖下设伏,等假工匠自投罗网;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人验土 —— 真三合土泡温水会发黏,假的会散;凌丰,你跟我重订修缮规矩,按爹的秘录来,配方、夯土、路标需北境、部落、归降者各派两人监督,每段驿道修完三方签字,少一方都不能交工!”
午时的日头刚穿透云层,崖下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工匠回来,他们穿的工服里藏着引火绳,甲胄上沾着湿泥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硝石,里面还掺了泥沙,炸不开土段!”
那扮工头的人突然跪在料堆前,从怀里摸出块小木模,上面刻着半道榫卯纹:“这是我从真木模上偷偷刻的,藏在袖管里 —— 萧衍的人盯着我,我把硝石里掺了泥沙,怕真炸伤工匠!”
话音刚落,赵彻带着部落长老进来,长老蹲在新夯的三合土旁,踩了踩没陷下去,笑着点头:“是能走十年的好土!卧底抓着了!是归降者里的李卒,他刚才想把假土混进真料堆,被我们逮住时,还从怀里掉出萧衍给的银锭 —— 不过他说,萧衍还想让我们为了驿道打起来,好趁乱毁了补给线!”
修缮营中央突然响起掌声。部落工匠握着木模捶土,北境工匠递来真三合土,归降者在旁量土厚;苏雅在给带伤的工匠递热粥,粥里煮着新剥的花生;凌丰则帮着把真《驿道修缮册》锁进三方共守的木柜,钥匙由北境、部落、归降者各执一把。
暮色漫进修缮营时,龙弈站在新夯的驿道上,看着夕阳把土段染成金红,远处的部落补给车已能平稳驶过。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驿道秘录》,突然笑:“我爹说,驿道修的不是路,是把各地人心连起来的绳。” 她递来块麦芽饼,饼里裹着粒芝麻 —— 是部落工匠刚送的。
龙弈咬了口饼,望着驶过的补给车:“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驿道,是让每个部落、每个归降者、每个工匠,都能在这条路上看见安稳,在协作里信得过彼此。路同修,心同连,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修缮营的木模堆,带着泥土香与热粥的暖意。龙弈的铁枪斜倚在木案旁,枪尖的寒芒映着册页上的榫卯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泡着新晒的陈皮,刚好衬出麦芽饼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