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依旧冰冷。
庄园的废墟在清辉下如同骸骨。
王洛灵站在原地，目光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
那本古怪书籍消失前留下的字迹，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
“伟大存在？”
“蝼蚁的觉悟？”
“害死本大人？”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她的认知。
那本书，她接触过不止一次。
它的能力诡异莫测，似乎无所不知。
面对妖魔源头那等禁忌问题，它虽索要天价，却依旧给出了答案的方向。
那时的它，是傲慢的，是自负的，仿佛世间万物尽在掌握。
可刚才呢？
恐惧。
那是毫不掩饰的恐惧。
仅仅是探寻那位出手者的身份，就让它如此失态，甚至不惜切断联系，落荒而逃。
那位一拳轰杀骨刺魔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书，将其称为“伟大存在”。
这绝非寻常的尊称。
金陵城最强的八阶超凡者是她的叔叔。
放眼华夏，九阶超凡者已是凤毛麟角，被誉为定海神针。
他们强大，令人敬畏。
可“伟大”？这个词，似乎超越了超凡的范畴。
真的是……超凡者吗？
那一拳，破开云层，力量凝聚如刀锋，轻易切割骨刺。
这手段，闻所未闻。
难道，这世上还存在着超越九阶，甚至完全不同体系的力量？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
她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窥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未知，带来了比骨刺魔更深沉的恐惧。
她想抓住些什么，却发现周围只有迷雾。
这种无力感，让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呜呜……书大人……它不要我了……”
文倩然的哭声将王洛灵拉回现实。
小姑娘蹲在地上，肩膀耸动，哭得伤心极了。
李铁和其他队员笨拙地安慰着。
“好了好了，然然，别哭了。”
“就是，一本破书，脾气还挺大！”
“下次出来，非把它撕了不可！”
王洛灵看着队员们，又看了看哭泣的文倩然。
心中的迷茫并未散去，但责任感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队长？”
李铁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无奈，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通讯器。
“所长那边……快急疯了。”
王洛灵这才想起，他们出来时情况紧急，之后又被骨刺魔和神秘强者的出现接连震撼，竟忘了向上汇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接过李铁递来的备用通讯器，按下了接通键。
“灵儿！灵儿！你们在哪？！回答我！听到没有？！”
王元龙焦急到近乎咆哮的声音立刻从通讯器里炸开，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我和你王叔叔正赶过去！千万别做傻事！听到没有？！骨刺魔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当年失去妻子的痛苦，如同烙印，刻在他灵魂深处。
他绝不能再失去女儿。
要死，也该是他这个父亲先死。
听着父亲那饱含关切的急切声音，王洛灵冰封的心湖，似乎荡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母亲去世后，她一度怨恨父亲的无力。
父女间的隔阂，如同一道冰墙，难以消融。
这些年，她渐渐理解了父亲当年的绝望，却始终无法完全释怀。
此刻，这声嘶力竭的呼喊，却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们没事。”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时柔和了一分。
“骨刺魔……已经死了。”
通讯器那头猛地一静。
死寂。
仿佛连电流声都消失了。
过了好几秒，王元龙难以置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疑虑。
“死……死了？灵儿，你确定？那可是骨刺魔！”
“确定。”王洛灵语气平淡，“死了。”
“怎么死的？！”王元龙追问，声音急促。
王洛灵沉默了一瞬。
她看了一眼天空那个巨大的拳印云洞，又看了看地上那几片孤零零的骨刺碎片。
最终，她用最简洁，也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回答。
“被人路过。”
“一拳打死了。”
“……”
通讯器再次陷入死寂。
这一次，寂静持续了更长时间。
王洛灵甚至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压抑的抽气声，似乎还有另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如果不是了解女儿从不说谎的性子，王元龙绝对会认为这是在战场压力下产生的幻觉，或者干脆是在戏耍他。
路过？
一拳打死骨刺魔？
这他妈是神话故事吗？
“……知道了。”
许久，王元龙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茫然。
“你们……注意安全，尽快返回基地。”
“是。”
王洛灵切断了通讯。
……
数十里外，返回金陵城的山路上。
两个身影在夜色中疾行。
正是接到消息，准备掉头的王元龙和王元虎兄弟。
“哥，你说……灵儿说的是真的？”
王元虎，金陵基地市如今明面上的最强者，八阶超凡者，此刻脸上却满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身材魁梧，气息沉凝，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恢复的苍白，显然之前与妖魔的战斗留下了不轻的伤势。
王元龙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
“灵儿那丫头，什么时候说过谎？”
“可……一拳打死骨刺魔……”王元虎还是觉得太过离奇，“就算是我全盛时期，拼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和骨刺魔周旋，击杀……根本不可能。”
“更别说一拳了。”
王元龙叹了口气。
“这世道，越来越看不懂了。”
“或许……是京城那边来的某位大人恰好路过？”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
也只有那个汇聚了华夏顶尖力量的地方，才可能存在这等不可思议的强者。
“先别想那么多了。”王元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灵儿没事就好，这是最重要的。”
“我们先回基地，具体情况，等她们回来再说。”
“嗯。”王元虎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赶路。
夜风吹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这时，王元虎猛地顿住脚步，眼神锐利地扫向右前方的一处山坡。
“嗯？哥，你刚才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王元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昏暗的山林，树影婆娑，空无一人。
只有风声。
“没什么啊。”王元龙皱眉，“虎子，你是不是伤势还没好利索，都出现幻觉了？”
他有些担忧。
弟弟虽然是八阶，但上次遭遇强敌，伤得不轻，至今未能痊愈。
王元虎也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
“可能吧……刚才好像看到个人影闪了一下，速度快得……”
他话未说完。
王元龙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王元虎视线落点的更远处，另一座山的山脚下，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逝！
快！
快到极致！
如果不是他恰好凝神望去，根本无法捕捉到那瞬间的残影！
那绝不是幻觉！
“你也看到了？！”王元虎低喝道。
王元龙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那速度……
远超他们所见过的任何存在！
难道……是刚才那位？
“妈的！”王元龙啐了一口，拉了王元虎一把，“别管了！”
“这鬼地方，邪门得很！”
“咱们赶紧回去！”
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可怕。
尤其是在这个妖魔横行的时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不再停留，加快了速度，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深处。
……
另一片山坡上。
苏哲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两个超凡者的气息，他自然感应到了。
实力还行。
放在古武大陆，大概相当于化劲巅峰到宗师初期的水准。
比刚才那个只会傻吼的骨刺魔，弱了不少。
看来，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体系，似乎还处于一个比较初级的阶段？
或者说，强者数量不多？
他刚才察觉到对方发现了他一闪而过的身影，但并未在意。
以他如今武圣的境界，咫尺天涯的身法施展开来，就算站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不愿意，对方也未必能看清他的样子。
他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兴趣。
麻烦。
现在的他，只想尽快回家。
失踪三年。
物是人非。
这个世界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危险。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黑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兽毛大手”的威胁并非只存在于皇甫皓月的记忆里。
它已经降临。
或者说，它的影响，已经渗透到了这个世界。
但眼下，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是关于家人的记忆。
苏家。
金陵城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业家族。
父亲苏承平，母亲刘琬莠。
还有一个……从小就跟他不太对付的妹妹，苏雪。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张脸，曾经写满了纨绔与不羁。
仗着家里有几个钱，终日呼朋引伴，挥金如土，是金陵城有名的败家子。
学习？不存在的。
责任？那是什么？
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及时行乐。
直到三年前那次京城之行。
外公，刘家家主刘翰林的七十大寿。
他第一次知道了母亲那显赫到令人窒息的出身——华夏顶级世家，刘家。
也第一次明白了父母当年的“私奔”，给这个庞大家族带来了怎样的耻辱。
更让他错愕，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是，那个从小就处处比他优秀，被誉为“别人家孩子”的妹妹苏雪，竟然被家族当成了联姻的工具。
要嫁给同样是顶级世家王家的一个声名狼藉的私生子。
只因为刘家嫡系的适龄女子，没人愿意跳这个火坑。
而他母亲虽被家族除名，苏雪身上流淌的刘家血脉，却足够成为牺牲品。
他记得当时父母的愁云惨淡。
记得妹妹躲在房间里压抑的哭声。
而他呢？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
好像……还因为苏雪平时总爱教训他，出言嘲讽了几句？
说她平时那么能耐，现在还不是任人摆布？
说嫁入豪门不也挺好，至少吃穿不愁？
想到这里，苏哲的心脏猛地一抽。
一股混杂着愧疚、懊悔，还有皇甫皓月那深入骨髓的遗憾的情绪，翻涌上来。
皇甫皓月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守护好师父南宫雪鸢。
而他苏哲……
在妹妹最无助的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仅没有站出来，反而落井下石。
混账！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妹妹……”
苏哲低声喃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哥哥回来了。”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无论是刘家，还是王家。
无论是妖魔，还是那该死的“兽毛大手”。
谁敢动他的家人，他必让其付出代价！
武圣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继承皇甫皓月的遗愿。
更是为了守护他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牵挂。
他加快了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已经能看到金陵基地市那高耸的围墙轮廓，以及围墙上闪烁的警戒灯光。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家。
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