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剑心初映与星穹回响
朱明仙舟的日轮，其光芒透过精金打造的穹顶滤下，在怀炎将军府邸的古意庭院中洒下斑驳的光影。云璃收剑而立，「支离」 魔剑归鞘的轻鸣在寂静的院落中格外清晰。她气息平稳，但那双清澈的剑眸却并非望向远方的云海，而是略显出神，焦点不知落在了何处。
“今日的剑，心绪不宁。”怀炎沉稳的声音从一旁的石亭中传来。他并未身着戎装，只是一袭简单的深色长袍，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符，目光如炬，看着自己的孙女。
云璃微微一怔，转过身，走到石亭边，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爷爷何出此言？剑招并无错漏。”
“剑招是死的，剑心是活的。”怀炎放下玉符，语气平和，“你的剑，快、准、狠，却少了往日那份一往无前的纯粹。心里有事，在惦记工坊那边？”
被一语道破心思，云璃脸颊微热，却没有否认。她抿了口茶，低声道：“只是觉得……那人行事，太过不顾惜自身。明明已获封‘首席技术顾问’，却依旧蜗居在那锈铁运河的工坊里，听闻他日夜不休，起居只在研究室旁的一间陋室……”
怀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捋了捋胡须，忽然用一种半是玩笑，半是试探的语气道：“哦？我家璃儿何时对一位年轻匠师如此上心了？平日那些匠作世家、名门之后递来的拜帖与求亲束帛，你可都是看也不看便让人扔出去的。莫非……这次是看对了眼？”
他顿了顿，在云璃骤然睁大的眼眸注视下，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若是真有意，爷爷替你做主如何？这小子虽来历成谜，但才华心性皆是上上之选，让他给你当个‘童养夫’，倒也勉强配得上。免得你日后一心向剑，境界越高，越是瞧不上寻常男子，终身大事反倒成了难题。”
“爷爷！休要胡言！”云璃霎时间满面绯红，如同染上了天边晚霞，羞恼之下，差点打翻手中的茶盏。她猛地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支离」的剑柄上。若是对旁人如此戏言，她怕是早已一剑劈了过去。但此刻，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日的清冷：“我……我只是觉得他此人深不可测，想试试他的‘深浅’！不仅是剑术，更是他的为人，他的根底！谁、谁要他当什么……‘童养夫’！”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怀炎见状，哈哈大笑，不再逼迫，只是意味深长地道：“好好好，是爷爷失言。你想试便去试，不过切记，以诚相待，方得真心。”
云璃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仿佛要逃离这令人心绪不宁的庭院。只是那“童养夫”三个字，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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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锈铁运河区上空略显浑浊的天际。云璃脚踏「支离」，衣袂飘飘，如仙子临尘。她本想直接从空中俯瞰凌曜那间声名鹊起的「星尘工坊」，看看他平日究竟在怎样的环境中劳作。
然而，当她的剑光降低，接近那片熟悉的区域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微微一怔。
昔日破败、嘈杂的锈铁运河区边缘，那间原本并不起眼的「星尘工坊」及其周边区域，已然模样大变。工坊本身似乎经过了加固和扩建，材质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更引人注目的是，工坊外围拉起了一道无形的能量警戒线，隐约有符文流转。一队队身着重甲、气息精悍的云骑军士兵正在巡逻，他们身上的制式铠甲，云璃一眼便认出，正是凌曜研发的、能延缓魔阴身的 「烛龙」 ！
这片区域，已然从一处民间工坊，变成了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
她按下剑光，正要靠近，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迎了上来，正是戎韬校尉。
“云璃小姐。”戎韬抱拳行礼，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此地方圆三里已被划为军事管制区，没有怀炎将军或凌先生本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还请您见谅。”
云璃秀眉微蹙，但并未发作。她理解这其中的关窍，凌曜所研发的技术关乎仙舟战略，如此防护并不为过。她收起「支离」，落回地面，转而走向外围那些依旧保持着旧貌的民居和商铺。
她随意走进一家生意不错的铁匠铺，掌柜是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捶打一块胚铁。听闻云璃打听凌先生的事，老者立刻放下活计，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
“您问凌先生？那可是我们锈运河的贵人呐！”老者话语间充满了感激，“别看年轻，本事大着呢！更难得是心善，不摆架子！以前匠师行会那帮老爷，谁看得起我们这些苦哈哈？凌先生不一样，他教我们新技术，帮我们改良工具，现在咱们这锈运河出来的零件，质量不比内城区的差！”
旁边一个正在购买农具的妇人也凑过来插话：“是啊是啊，凌先生可是大好人！我家那口子在工坊帮工，说凌先生忙起来几天几夜不合眼，就住在工坊里那个小休息室，吃穿用度简单得不像个大师……唉，真是苦了自己。”
“他好像就不在意这些，”另一个工匠感叹，“心里装的都是大事，都是咱们这些人想不到的技术。仁义，天才，还不迂腐！”
听着这些质朴却真诚的赞誉，云璃沉默不语。她脑海中浮现出凌曜那总是带着几分淡然笑意的脸庞，以及那双深邃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仿佛承载了万古星空的疲惫。原来，他那份“不把自己生活当回事”的随意，在旁人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一种混合着心疼、敬佩与难以言喻的触动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她想起爷爷的玩笑话，脸颊又是一热，但随即，一股更坚定的意念涌上心头。
“至少……”她望着远处那被严密守护的工坊轮廓，轻声自语，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要让他在这朱明仙舟上，有一个能真正安心休憩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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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离朱明仙舟的某处前沿战略节点，一场小规模针对步离人侵扰舰队的清剿作战刚刚结束。虚拟的星图沙盘旁，三位气息渊渟岳峙的将军正在交谈。
飞霄，曜青仙舟的“天击将军”，一身轻便的战斗皮甲，身背巨大的 「贯月矛」 ，她正用力拍打着沙盘的边缘，发出爽朗的大笑：“哈哈哈！老炎头，你们朱明这次可真是淘到宝了！那个叫凌曜的匠师，做的「焚厄」阵刀简直太对我的胃口了！”
她兴致勃勃地比划着：“看见没？刚才那群步离崽子，仗着丰饶赐福肉身恢复快，嗷嗷叫着往上冲。我这「焚厄」一刀过去，嚯！刀身泛起那股子不详的青光，砍中哪里，哪里就直接化成灰！连点残渣都不剩！比我这老伙计【贯月矛】清理杂兵利落多了！”她反手拍了拍自己心爱的长矛，“下次！下次一定给我们曜青也配发一批，我拿战功跟你换，多少都行！”
怀炎 端坐主位，面容沉稳，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微微颔首：“飞霄将军喜欢便好。凌先生的技术，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一旁，景元，罗浮仙舟的“神策将军”，慵懒地倚靠着椅背，单手支颐，像只假寐的雄狮。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哦？竟能让见多识广的飞霄将军如此赞誉，看来贵仙舟这位天才，所图非小啊。”
他目光转向怀炎，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精明的光：“不仅能打造延缓魔阴身的「烛龙」铠甲，稳固内部；还能研制出针对步离人，乃至可能针对其他丰饶孽物有奇效的「焚厄」武器，强化对外征伐。怀炎将军，朱明在生体技术与概念武装领域，怕是要引领仙舟联盟的新风向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松，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正巧，我罗浮前些时日刚与步离人主力之一的‘狼王’部结束一场战事，虽将其击退，缴获颇丰，却也深感此类孽物手段诡谲，需有更有效的克制之法。为促进仙舟联盟同气连枝，技术共进，我意派遣一支学术交流团来访朱明，尤其想向这位凌曜‘大师’请教一二，不知怀炎将军意下如何？”
怀炎心中雪亮，景元此言，既是合作，也是试探，更是要将凌曜的影响力与重要性，放到整个仙舟联盟的台面上来审视。他沉吟片刻，沉稳回应：“景元将军有心了。凌先生乃化外民，性情洒脱，不喜约束。他之事，无论技术交流与否，最终还需由他自行决断。不过，仙舟联盟一体，技术交流自是美事一桩。待他通过不久后的匠师考核，正式获得仙舟认可的匠师资格后，再议此事，更为妥当。”
他既维护了凌曜的自主性，又将皮球暂时踢回，给了朱明和凌曜更多的准备时间。景元闻言，眯眼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是眼底的兴趣愈发浓厚。飞霄则已经开始盘算着要用多少战功才能第一批换到「焚厄」阵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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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仙舟，锈铁运河，「星尘工坊」深处。
凌曜的休息室兼核心实验室，与外界想象的奢华或是高科技风格截然不同。这里简洁得近乎空旷，除了必要的实验台、数据终端和一堆云璃看不太懂的精密仪器外，唯一的生活痕迹便是一张简单的床铺、一个书架和一套茶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花香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规则本身在低语的能量波动。
云璃的到来，已经成为这里的常态。她有时会带一些朱明特产的、有助于安神凝魂的“清心檀”熏香，有时是内城出名糕点铺的精致点心，借口五花八门——“答谢日前指点剑术之恩”，或是“爷爷让我送来，说是对你研究有帮助”。
凌曜总是微笑着收下，道一声谢，那双看透万界的眼眸似乎能洞悉她所有别扭的关心，却从不点破。他会与她探讨剑道的极致，解析「支离」魔剑中蕴含的法则碎片，偶尔也会听她抱怨几句仙舟上层某些老古板的迂腐。
此刻，云璃正看着凌曜将一块看似不规则，内部却仿佛有无数星云流转、截面映射森罗万象的混沌晶体，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特制的基座上。那晶体自主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的空气都因其存在而微微扭曲。
“这就是你为匠师考核准备的作品？”云璃好奇地问，她能感受到那晶体中蕴含的、远超她理解的庞大信息与可能性。
“不错，我称它为 「万用形晶体」。”凌曜解释道，指尖轻触晶体表面，那晶体便随着他的意念，瞬间延展，化形成一柄散发着凛冽剑意的小巧光剑，其气息竟与云璃的「支离」有几分相似，随即又坍缩，化作一面布满玄奥符文、散发出稳固概念的小圆盾，宛若「烛龙」铠甲的微缩版。
“它本身不具备固定形态与功能，”凌曜的声音带着一种创造者的平静与自豪，“它是一个‘概念载体’。它能记录、复现、并自适应承载任何被赋予的‘技术概念’。可以是武器，是防具，是计算核心，也可以是任何已知或未知的工具。”
云璃怔住了。她瞬间明白了这件造物的可怕与伟大之处。这根本不是一件简单的装备，这是一种全新的技术哲学，是对现有仙舟工造体系，乃至对“造物”概念本身的颠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凌曜，直接创造出了可以承载并复现“渔”之本质的“终极之网”！
“哼，又在女孩子面前显摆。” 一个只有凌曜能感知到的、带着些许娇嗔的意念在他脑海响起。那是岸波白野，以“存在幽灵”的状态，飘荡在实验室一角。她正对着云璃刚带来的一盒晶莹剔透的“桂花水晶糕”做“虚嗅”状，虽然无法真正品尝，但这习惯性的动作表达着她的情绪。“不过……看在她这么用心，而且让你这家伙终于又开始在意‘家’和‘休息’这种小事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凌曜在心中无奈一笑，回应着扎比子的调侃。他能感觉到，云璃的靠近，她那笨拙而真诚的关心，像一缕温暖的阳光，试图穿透他因“存在崩解”和救赎重担而笼罩的迷雾。这感觉，并不坏。
他看向云璃，发现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瑰丽的「万用形晶体」，眼眸中倒映着那变幻不定的光芒，有震撼，有钦佩，还有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看来，几天后的匠师考核，”凌曜收起晶体，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淡然，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掌控一切的锋芒，“会很有意思。”
他已经洞悉了墨工、金砺之流的所有伎俩。在绝对的知识与超越时代的技术面前，任何陷阱与污名化，都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徒劳挣扎。
「万华镜」已备，只待开场。
而云璃站在他身旁，第一次觉得，这场原本与她无关的匠师考核，竟也如此令人期待。她想知道，身边这个谜一样的男子，究竟会在那片他并不在意，却注定因他而天翻地覆的舞台上，绽放出何等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