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试剑台的青石被剑气割裂出蛛网般的裂痕,沈醉单膝跪地,指节死死抠进石缝里。腥甜的血气在喉间翻涌,他却只是偏过头,任由那口血溅在阶下的寒梅上——红梅染血,倒比枝头盛放的更添几分凄厉的艳。
对面的玄清真人拄着断剑半跪在地,道袍下摆被剑气绞成破布,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正汩汩淌着血。他望着沈醉的眼神里,有惊,有恨,更多的却是不甘。
“你这剑……”玄清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是昆仑剑法。”
沈醉缓缓站起身,长剑“嗡”的一声归鞘,剑穗上的玉坠撞在鞘口,发出清脆的响。他掸了掸月白长衫上的尘土,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翻半座试剑台的对决,不过是拂去了衣上的一粒沙。
“剑招有定名,杀人无定法。”沈醉的声音很淡,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玄清耳中,“玄清真人练了三百年的昆仑剑法,到头来,却连‘活着’这最简单的道,都快悟不透了。”
玄清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暴起:“竖子敢尔!”他挣扎着要起身,胸口的伤口却骤然撕裂,疼得他眼前发黑。周围的惊呼声、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输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输得连最后一丝体面都没剩下。
试剑台周围的看台上,各仙门的修士们早已炸开了锅。
“那是什么剑法?刚才那一瞬间,我竟看不清剑路!”
“沈醉……这名字好陌生,是哪个隐世门派的弟子?”
“玄清真人可是昆仑七子之一,竟被他一剑逼到这般田地……”
人群中,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缓缓抚着袖上的暗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身边的青衣童子低声道:“主子,这沈醉的剑法路数,倒有几分像当年……”
“像,却不全像。”男子打断他,目光落在沈醉挺直的背影上,“当年那人的剑里只有恨,这小子的剑里,藏着的东西可复杂多了。”
沈醉没理会周围的喧嚣。他走到试剑台边缘,望着台下那片被剑气掀翻的土地,那里本该有一株生长了千年的古松,此刻却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树桩。
三百年前,昆仑也有这样一场对决。胜者踩着败者的尸骨登上仙途,败者的剑被扔进了锁妖塔底,日夜受魔气侵蚀。那时的试剑台,比今日更血腥。
“沈公子少年英雄,老夫佩服。”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醉回头,见是本次盛会的主裁判,来自蓬莱仙岛的云鹤真人。老人须发皆白,眼神却清亮得很,正抚着胡须打量他。
“侥幸而已。”沈醉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云鹤真人笑了笑:“昆仑试剑,胜者进决赛,败者出局。沈公子既胜了玄清,明日便可入决赛,与余下三位高手争夺魁首之位。”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三位,分别是蜀山的凌霜仙子,青城山的墨尘道长,还有……来自南疆万蛊谷的巫九姑娘。”
“万蛊谷?”沈醉眉梢微挑。南疆之地,毒虫遍布,万蛊谷更是神秘莫测,从不参与中原仙门的纷争,这次竟也派了人来?
云鹤真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巫九姑娘是万蛊谷百年不遇的奇才,一手控蛊之术出神入化,沈公子明日对阵,需得万分小心。”
沈醉没说话,只是转身走下试剑台。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踩在石阶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敲打某些人的心弦。
玄清真人被昆仑弟子抬下去的时候,死死盯着沈醉的背影,嘴唇翕动,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有细心的修士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正悄悄捏碎了一枚黑色的令牌。
沈醉刚走下试剑台,就被一个红衣女子拦住了去路。女子身段婀娜,眉眼间带着几分媚意,手里把玩着一串铃铛,铃铛上挂着几只小巧的银蛊,看着煞是可爱。
“沈公子好剑法。”女子声音娇柔,却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小女子巫九,明日还请沈公子手下留情。”
沈醉看着她手腕上的银蛊,那些蛊虫看似安静,眼底却藏着贪婪的光。他淡淡道:“留情?巫姑娘是想让我,留着命给你的蛊虫当养料么?”
巫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沈公子真会说笑。不过……”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沈醉耳畔,带着毒花的香气,“万蛊谷的规矩,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催命。沈公子,明日见。”
她说完,转身便走,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淡淡的银铃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在她身后悄然消散。
沈醉看着她的背影,指尖微动。那黑气里,有尸蛊的腐臭,还有一丝……龙涎香?
南疆与龙族素无往来,万蛊谷的人,怎会有龙涎香的气息?
他正思索着,忽觉腰间一沉。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腰间竟多了一块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一朵残缺的莲,边缘处似乎还沾着些许血迹。
这玉佩……不是他的。
沈醉心头一凛,猛地抬头四顾。试剑台周围人来人往,修士们还在为刚才的对决议论不休,没人注意到这块突兀出现的玉佩。可他能感觉到,刚才巫九靠近时,腰间似乎有过一丝极轻微的触碰。
是她?
他握紧玉佩,指尖传来玉佩冰凉的触感,那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却带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气息……像极了三百年前,锁妖塔底那柄被魔气侵蚀的断剑。
沈醉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抬头望向巫九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万蛊谷……巫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来这昆仑盛会,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多了。”
风从试剑台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远处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厚重起来,隐隐有雷声滚动,仿佛预示着,明日的决赛,注定不会平静。
而沈醉腰间的那枚莲形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悄然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随即又恢复了暖白的色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