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轻叹一声:“他便是以前我跟你提到过的郑国公后人,郑士柏。他父亲当年在你祖父麾下为将,曾因触犯军规被当众责罚,郑家一直视为奇耻大辱。”
“不过这郑士柏勇力过人,现在还任着三品的守备将军,这些年来,他们郑家的人处处和我们家针锋相对。”
贾瑛心中了然,总之,还是贾家后人上不了台面。
宁荣二府,只有便宜父亲任着实职,还是从五品。
可叹贾琏、贾蓉他们只知道享乐,偌大个贾府,竟无一人能在朝堂上撑起门面。
今日这郑士柏敢如此无礼,不就是看准了贾家后继无人么?
李府大院中,数十张紫檀八仙桌错落排开,桌上铺着大红织金桌布。
宾客们锦衣华服,欢声笑语,将整个庭院映衬得喜气洋洋。
李老太爷端坐正堂的太师椅上,含笑接受着众人的拜贺。
一个嗓音洪亮的家丁站在台阶上,依次大声唱诵着贺礼。
“骁骥伯府阮大人,送锦缎十匹,美酒十坛!”
“礼部侍郎傅大人,送沉香拐一支,书法一幅!”
……
“哦?傅大人又有新作了,一会儿倒要好好欣赏欣赏。”
“傅公书法久负盛名,如今定是更加炉火纯青了!”
礼部侍郎傅宗羲是京城有名的书法大家,众人一听有他的书法,均是兴致盎然。
李守中站在父亲身侧,闻言也是面露期待。
他也是以书法闻名,而且他结交的这帮好友,大都是痴迷书法之人。
“荣国公府贾大人,送金寿桃一个,书法一幅!”
家丁读到贾政的贺礼时,下面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咦,贾府也送来了书法?不知是哪位名家所写?”
“不会是贾家人自己写的吧,当年荣国公力大无穷,他的后人写起书法,必力透纸背……”
“贾家人不学骑射,转而学写字,真令我等大吃一惊……”
那老跟贾家不对付的郑士柏忽然拍案大笑:“贾家送的书法定是极品,让我们先睹为快呗!”
贾政微笑道:“我们都知李大人家以诗书传家,书法更早已登堂入室,故此搜罗了一幅劣作,不过是班门弄斧,请李大人来指正一二。”
郑士柏是武将,嗓门颇大,叫道:“我当然知道,李大人喜欢书法,老郑却不会写,我也请人写了一副字,不如咱们现在就来比比看,看谁拿来的字好!”
贾政手捻胡须,没有接话。没想到这姓郑的会来这一出。他知道儿子的书法虽好,但毕竟年纪尚小,若是比不过对方,那丢的可是贾家的脸。
郑士柏此次也是花重金请有名的书法家写了幅字,见贾政不敢接招,更是信心满满,叫着:“快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李守中怕老友难堪,连忙打圆场:“承蒙诸位厚赐,今日收的书画着实不少,不如待宴席过后,我们一同品鉴欣赏如何?也好让各位尽兴。”
他是东道主,郑士柏自然不好违他的意,也就不再追着不放。
不一会儿,宾客们都拜寿完毕。家丁将贺礼唱读了一遍。果然,大家都是投其所好,送书画的确实不少。
宾客们的兴趣都被提了起来,期待稍后的鉴赏环节。
宴席开始,宾客们纷纷入座。
贾政等有身份之人被请入正堂就座。
贾瑛则被引到庭院东侧的席位上,这里几桌坐的都是青年才俊。
互相一介绍,贾瑛才知,同桌的几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
右手边坐的少年叫李文,长得眉清目秀,比贾蓉还要俊美些,不过没有一点脂粉味,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
对面坐的白面书生叫崔易飞,眉宇间傲气十足。
席间最活跃的要数那个叫丁平的监生。此人相貌平平,为人随和,见谁都是自来熟。
贾瑛想着以后说不定自己也会去国子监上学,先认识几个人也不错,便和他们攀谈起来。
丁平善会察言观色,一直拉着崔易飞大献殷勤。
“易飞兄前日在国子监月考又得了第一名,真是可喜可贺。日后参加科考,定可蟾宫折桂。”
崔易飞对他的马屁照单全收,呵呵一笑:“小事耳,何足挂齿。”
丁平继续奉承:“以后易飞兄高升后,还望多照拂一下我们这些同窗。”
“那是自然。”崔易飞心里美滋滋的,仿佛已经当了大官一样。
贾瑛有意和他们套近乎,便问道:“国子监多久考试一次?”
崔易飞斜睨了他一眼,并未搭话,显然不屑搭理他这个外行。
倒是丁平热心解释道:“贾公子有所不知,能入我大雍国子监的都是各地的优秀人才。进监后每月有一次月考,每季度举行一次季考,乡试前还有录科考试,成绩优异者可直接参加乡试。”
贾瑛道:“哦,那就是说,不用参加县试了呗。”
丁平傲然道:“那当然,国子监内部的季考,连续两年最优者,不用科考便可报朝廷直接授官。”
贾瑛听了心中了然。
一般的考生,参加科举先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通过后才成为生员,即秀才。然后才能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考中者称为举人。若想考中状元则还要通过会试和殿试。
国子监则是国家为特殊人才开辟的绿色通道,如果在国子监的成绩好了,考生可以省很多流程。
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来抢着巴结李守中呢。
他正在想着,旁边的李文突然问道:“贾兄来自荣国府,听说贵府有一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名唤宝玉的,不爱读书,只喜欢混在脂粉堆里,可是真的?”
雾草,这李文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一直不怎么说话,怎么说起话来这么难听!
都怪那傻二弟闯下的怪名声。
刚才互相介绍时,他报的名字是贾瑛,也就是贾宝玉的大名。
没想到,贾宝玉的大名无人知晓,小名却是无人不晓。
贾瑛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额……只听人言,未必是真的……”
他自己也是心虚得很。
他不也是刚从丫鬟堆里爬出来的?不知道沾没沾点脂粉味儿?
崔易飞见他的模样,嗤笑一声,轻蔑道:“京城中人谁不知那贾宝玉,沉迷闺阁,不务正业,无能之辈耳!”
他平时谁都看不到眼里,可今日一见贾瑛的风采,深知自己远远不如,不由心生妒意,得个机会便猛说贾家的风凉话。
贾瑛也不好反驳,心道老子又没惹你,你怎可如此当面说我贾家的人。
不知不觉中,他对贾府已有强烈的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