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霜色愈重。靠山屯的冬储大业在经历了风雨的洗礼和策略的调整后,继续稳步推进。秦建国这几日除了协调各队事务,心思也活络起来。他注意到,狩猎队虽然补充了陷阱、套索等法子,但远程攻击手段依然主要依赖猎枪。猎枪动静大,耗费宝贵的火药和铁砂,而且对付山鸡、野兔、松鼠这类小动物,往往大材小用,甚至容易把猎物打烂,得不偿失。
他想起自己过去在书本上看到的关于古代弩机的记载,结构巧妙,威力不俗。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生:能不能利用手头现有的材料,制作一种更轻便、更安静、适合狩猎小动物的远程武器?
屯子里废弃的物件不少,秦建国开始有意识地搜集。他看中了那些因为齿牙磨损而被淘汰下来的旧钢锯片。这些锯片钢口好,韧性足。他又从公社奖励的物资里找出几根粗壮的自行车辐条,甚至拆解了一个废弃马车上的小尺寸板簧。没有现成的弩臂,他就选用纹理顺直、韧性极好的老柞木,在火上慢慢烘烤,小心地弯制成型。
他的“工作室”就设在打谷场旁边的旧仓房里。夜里,煤油灯下,秦建国用简陋的工具——锉刀、凿子、砂石,一点点地打磨、组装。失败了无数次,不是弩臂强度不够,就是扳机结构不灵。但他没有气馁,沈念秋有时会过来,帮他递个工具,或者用她细致的观察力提出一些结构上的建议。虎子、猛子他们也常来围观,看着那些零散的零件在秦建国手中逐渐变成一件从未见过的器械,都充满了好奇。
终于,在又一个寒冷的清晨,秦建国拿着一个完工的物件走了出来。它比想象中要小巧,长度不过小臂,木制的弩身被磨得光滑,一根用旧钢锯条改造、打磨得锋利的弩箭卡在箭槽里,弩弦则是用几股细钢丝(来源于自行车辐条)精心绞合而成。弩机的动力来自那根被巧妙固定、压弯的板簧,提供了足够的弹射力。
“这叫手弩。”秦建国对围拢过来的老支书、猛子、虎子等人解释道,“用这个,动静小,省火药,对付野兔、山鸡、松鼠这些,应该比枪好使。”
“这玩意儿……能行吗?”猛子有些怀疑地接过手弩,入手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试试就知道了。”秦建国指着不远处一棵老榆树粗糙的树干,“瞄准那里,扣动那个悬刀,对,就是扳机。”
猛子依言瞄准,屏息,扣动。“噌”的一声轻响,几乎微不可闻,弩箭化作一道黑线,笃的一声,牢牢钉在了树干上,箭尾兀自轻轻颤动。
“嘿!”众人都围了过去,只见那支简陋的弩箭,竟然入木近寸!这威力,对付皮薄的小型动物绰绰有余了。
“好家伙!这劲头不小啊!”虎子眼睛发亮,他立刻想到了应用场景,“要是有这个,掏松鼠窝的时候,就不用爬那么高,远远地就能把那些机灵的小东西搞定,还能保住松塔的完整!”
秦建国见大家感兴趣,便仔细讲解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装填比枪慢,所以第一箭要准。箭头可以回收,但要注意打磨。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对着人!”他反复强调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秦建国带着几个手巧的年轻人,又赶制了几把手弩出来。材料有限,最终也只做出了五把。他优先配给了虎子带领的、侧重于采集和小型猎物狩猎的队伍,以及需要远程驱赶或精准猎杀特定目标的小组。
虎子队拿到手弩后,如虎添翼。他们再次进入那片盛产松子的红松林。这次,他们不再需要费力地爬树掏窝,或者等待松鼠自己出现。队员们分散开来,寻找在枝头跳跃或者在地面收集松果的松鼠。手弩轻微的发射声,几乎不会惊扰其他动物。一天下来,他们不仅收获了比以往更多的、被弩箭精准猎杀的松鼠(这些松鼠肉嫩,可以食用,皮子虽小但也能用),还因为减少了对松鼠巢穴的直接破坏,间接保住了更多未来可以采集的松塔资源。
手弩的出现,悄然改变着狩猎的细节。有队员尝试用它来射杀落在枝头的山鸡,效果也比火枪好,不会把漂亮的羽毛打得一团糟。山鸡绚丽的尾羽,被女孩子们收集起来,做成毽子或者装饰品,给忙碌的屯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当然,新武器的使用也需要磨合。有个年轻队员过于心急,没等瞄准就发射,弩箭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浪费了一支。还有一次,一支弩箭射中了一只野兔的后腿,没能立刻致命,队员们追了好一阵才捉到。秦建国借此再次强调了精准和冷静的重要性,并且组织了一次小范围的射击练习,让大家尽快熟悉手弩的特性。
就在靠山屯的冬储工作因手弩的加入而效率稍增之时,另一件关乎民生的大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储存柴火。
天气越来越冷,取暖和做饭的耗柴量会急剧增加。光靠平日里零散捡拾的树枝远远不够。必须组织人手,进山砍伐那些枯死的树木或者疏林间多余的杂木,准备过冬的“硬柴”。
砍柴看似简单,实则也是个技术活和力气活。哪些树能砍,哪些不能砍(比如结果实的树、有鸟巢的树),老辈人都有规矩。砍伐的地点也要选择,不能涸泽而渔,要轮流间伐,保证山林休养生息。赵大山亲自划定了几个可以砍伐的区域,都是些林木密集、需要疏浚的坡地。
于是,屯子里的劳动力再次进行了分工。狩猎队和采集队依旧按照计划轮番进山,而另一支由年纪稍长或体力稍逊,但经验丰富的男社员和部分强壮妇女组成的“砍柴队”也成立了。他们拿着斧头、柴刀和大锯,奔赴指定的山林。
打谷场边上,很快又堆起了一座座小山似的柴火垛。粗壮的树干被锯成整齐的段木,细小的枝桠则被捆扎起来,用作引火。空气中除了肉香、干果香,又混合了新鲜木材的清香和劈柴时木屑飞扬的独特气息。孩子们在柴垛间穿梭嬉戏,帮忙传递些小块的木柴,欢声笑语为忙碌的屯子增添了更多的生气。
李晓云和赵卫红除了负责原有的肉食、干果处理,现在又多了项任务——统筹柴火的晾晒和堆放。她们指挥着人,将新砍的湿柴搭成通风的架子晾晒,将干透的柴火码放整齐,盖上草帘防雨雪。每一个环节都井井有条。
沈念秋则利用这段时间,将她采集来的草药进行整理、炮制、晾晒。一部分常用的,如治疗风寒感冒、跌打损伤的,分装好,准备配发给各家和狩猎队。另一部分珍贵的,则仔细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她还特意移栽了几株常见的药用植物在屯子边的角落,尝试进行人工培育。
夜幕降临,屯子中心的空地上,有时会燃起一小堆篝火。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围坐在一起,男人们抽着旱烟,交流着白天进山的见闻,比如哪里发现了新的兽踪,哪里又找到了一片野葡萄;女人们则就着火光,一边做着针线活,纳着过冬的厚鞋底,或者用收集来的柔软兔皮缝制手套、耳罩,一边闲聊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在人群里追逐打闹,偶尔会得到一颗炒得喷香的松子或榛子。
秦建国和沈念秋往往也坐在人群中。秦建国会和大家讨论手弩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者听老猎人讲那些年代久远的山林传说。沈念秋则会解答一些关于常见病痛的预防问题,或者教孩子们辨认几种常见的、可以应急止血的野草。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松脂香、以及晾晒肉条散发出的淡淡咸腥,混合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屯子味道”。虎子坐在李晓云身边,看着她借着跳跃的火光,灵巧地飞针走线,在那双厚厚的鞋垫上绣上一朵简单的山花,心里被一种满满的踏实感和对未来的憧憬填满。这个秋天,他们不仅在与时间的赛跑中储备着度过严冬的物资,更是在共同的劳动和互助中,编织着越来越紧密的、属于靠山屯的独特纽带。
秋霜染白了清晨的屋顶和田野,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结成白雾。但靠山屯的活力,却在寒冷的刺激下,愈发蓬勃。山林依旧广袤而沉默,但屯子里的人们知道,他们正用双手和智慧,一点点地将山林的馈赠,转化为守护家园、迎接寒冬的坚实力量。冬储的篇章,还在继续书写,每一滴汗水,每一次收获,都是这篇章中扎实而温暖的字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