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沉甸甸的一百发子弹,秦建国三人归心似箭。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只在实在熬不住的时候才找个背风的地方眯一会儿。秦建国心里盘算着,有了这批弹药,民兵的训练可以立刻加强,轮流实弹射击,让每个队员都熟悉五六半的性能,真到关键时刻才能发挥威力。他甚至想着,或许可以依托这批子弹,组建一个真正的民兵火力小组,作为屯子的机动防御力量。
然而,就在他们离靠山屯还有不到半天路程,翻过最后一道山梁就能望见屯子袅袅炊烟的时候,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秦建国放缓了脚步。
“石头,茂才,感觉有点不对。”秦建国示意两人隐蔽,压低声音说道。此时已是傍晚,山林里格外寂静,连往常的鸟鸣虫嘶都听不见了,这是一种不正常的死寂。
石头像猎豹一样伏低身子,鼻子轻轻抽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太静了。有生人味,不止一个。”
张茂才也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秦建国当机立断:“绕路,从西边那个陡坡下去,那条路知道的人少,更隐蔽。”
三人改变了路线,借助暮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屯子侧后方摸去。越是靠近屯子,秦建国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他注意到,屯子外围他们之前设置的几处简易警示装置,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
当他们终于能够透过树林缝隙,远远看到靠山屯轮廓时,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屯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傍晚时分升起密集的炊烟,只有零星几缕,显得有气无力。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屯子入口附近,以及几处地势较高的房舍周围,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晃动,那些人的姿态和装束,绝非屯民!他们或坐或站,隐隐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态势,堵住了主要的进出通道。
“……他们来了。”石头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杀气。
秦建国拳头骤然握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规模远超上次!看这架势,聚集过来的流匪恐怕有二三十人之多,他们显然学乖了,没有贸然强攻,而是选择了围困和监视,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或者,是在消耗屯子里的意志。
“怎么办,建国哥?他们人好多!”张茂才声音有些发颤。
秦建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直接冲回去是不可能的,那等于自投罗网。必须搞清楚屯子里现在的情况,以及这些流匪的具体部署和意图。
“我们不能从正面回去。”秦建国目光扫视,最终落在屯子后方那片陡峭的崖壁,“从后山断崖那边摸进去,那条路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后山断崖地势险要,几乎垂直,只有一条隐藏在藤蔓和乱石中的狭窄小径可以攀爬,是屯子最后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紧急情况下的秘密通道。
事不宜迟,三人借着越来越深的夜色,绕了一个大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山崖底。他们将大部分子弹藏在崖底一个隐蔽的石缝里,只带了二十发和那杆五六半,开始沿着险峻的小径向上攀爬。
等他们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与露水浸透地翻上崖顶,潜入屯子后方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屯子里一片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看不到一点灯火,只有队部方向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以及几声压抑的犬吠。
秦建国三人如同鬼魅般在熟悉的巷道间穿行,避开可能的眼线,迅速靠近了队部。
队部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老支书、赵卫红、孙小梅以及几个民兵骨干都在,人人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虑。煤油灯的光晕摇曳,映照着他们紧张的神情。
当秦建国三人推门而入时,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们,顿时又惊又喜。
“建国!你们可回来了!”老支书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激动和后怕。
“秦大哥!”沈念秋眼圈瞬间就红了,显然这几天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赵卫红则是立刻注意到了他们身上的狼狈和那杆握在秦建国手里的步枪,急声问道:“怎么样?子弹搞到了吗?外面情况你们看到了?”
秦建国顾不上寒暄,将装着二十发子弹的布袋放到炕桌上,快速说道:“搞到了一百发,大部分藏在后山崖下了。外面怎么回事?那些人什么时候来的?围了多久了?”
听到“一百发”这个数字,众人精神都是一振,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但随即,老支书的话又让气氛沉重起来。
“你们走了第三天,这些人就陆陆续续出现了。开始只是三五个在远处晃悠,我们加强了警戒也没太在意。没想到这两天人越聚越多,到今天白天,已经明目张胆地堵在路口了。”老支书叹口气,脸上深刻的皱纹里满是忧色,“他们也不进攻,就是围着,断断续续地喊话,让我们交出粮食,不然就冲进来,鸡犬不留。”
赵卫红补充道:“我们按照你走之前安排的,白天示弱,紧闭寨门,青壮轮流上墙戒备,晚上则灯火通明,虚张声势。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加上我们墙高门厚,他们暂时没敢硬冲。但……屯里的存粮不多了,人心也开始有些浮动。有些人害怕,偷偷来找我或者老支书,问要不要……要不要给点粮食打发他们走。”
“绝对不能给!”秦建国斩钉截铁,“这就是个无底洞!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把我们榨干!而且会引来更多的饿狼!”他深知这种妥协的后果。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老支书点头,“所以一直硬顶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人多,耗也能把我们耗死。而且,我担心……”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屯子里恐怕有人心思不稳,王老五这两天就有点鬼鬼祟祟。”
王老五,就是之前议论中被提及的那个,据说曾经因为心软差点害了自家人。他是个光棍汉,平时就好吃懒做,在屯子里人缘一般。
秦建国眼神一凛,内部出现问题往往比外部威胁更致命。他沉思片刻,快速做出部署:
“第一,这一百发子弹是我们的底牌,不能轻易暴露。崖下的八十发,找绝对可靠的人,趁夜分批悄悄运回来,藏好。拿出十发,分给枪法最好的几个民兵,包括石头,作为应急火力。”
“第二,防御不能松懈,排班值守,明哨暗哨结合。尤其是晚上,要制造出我们戒备森严、人手充足的假象。”
“第三,关于王老五,派人暗中盯着他,但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必须主动打破这个僵局!不能让他们以为吃定我们了。”
“主动打破?”赵卫红疑惑,“怎么打破?他们人比我们多得多。”
秦建国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上,眼神锐利如刀:“擒贼先擒王。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必然有领头的人。只要打掉他们的头目,或者给他们一个足够惨痛的教训,他们自然就散了。”
他指了指带来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那二十发子弹:“这就是我们给他们准备‘教训’的底气。”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秦建国心中逐渐成形。他需要准确的情报,需要精准的射击,更需要一点运气。
接下来的两天,靠山屯表面依旧维持着被围困的压抑状态。但暗地里,秦建国指挥若定,八十发子弹被安全运回藏好。石头和另外两名神枪手拿到了实弹,熟悉着枪感。同时,借助夜色的掩护,身手敏捷的猎户被派出去,小心翼翼地侦查流匪的营地分布和人员活动规律,重点寻找那个发号施令的“头领”。
而王老五那边,盯梢的人果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发现他曾在深夜,偷偷靠近屯子边缘,似乎想和外面的人接触,但因为守卫严密,没能得逞。
第三天夜里,出去侦查的猎人带回了关键信息:他们发现了流匪头目的位置。那是一个脸上带疤的魁梧汉子,占据了屯子外一处废弃的看青棚子作为指挥点,身边总是跟着三四个人,晚上会在棚子外生起一小堆篝火。
机会来了!
秦建国立刻召集老支书、赵卫红、石头等核心人员。
“就在今晚后半夜,人最困顿的时候动手。”秦建国在地图上标出那个看青棚子的位置,“石头,你带上一名助手,潜行到距离棚子一百五十步左右的那个小土坡后面,那里视野好,又隐蔽。你的任务,就是用这支五六半,干掉那个刀疤脸头目!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开两枪,不管中不中,立刻撤退!”
石头沉默地点头,接过那杆擦拭得锃亮的步枪,仔细检查,压入五发子弹。他的眼神如同磐石,没有丝毫动摇。
“其他人,”秦建国看向赵卫红和其他民兵骨干,“听到枪声,就是信号。所有能弄出动静的东西,锣鼓、铁盆、火铳,一起响起来,制造我们要趁乱出击的假象!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开寨门!”
夜色深沉,月黑风高。石头和另一名猎手如同两道青烟,融入了黑暗中,朝着预定伏击点摸去。秦建国、赵卫红等人则守在寨墙后,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一声枪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屯子里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流匪营地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和鼾声。
突然——
“砰!”
一声清脆、利落的枪响,撕裂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大约一两秒后,又是一声“砰!”的补射!
枪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两声枪响震住了。
紧接着,流匪的营地如同炸开了锅!惊呼声、叫骂声、慌乱的奔跑声瞬间响成一片。
“动手!”秦建国低喝一声。
下一刻,靠山屯寨墙上,锣鼓喧天,火铳轰鸣(装填的是黑火药,只有响声和火光),赵卫红带着人齐声呐喊,做出要冲杀出去的架势。
混乱中,可以清晰地听到流匪营地那边传来惊恐的喊叫:“头儿中枪了!” “死了!大哥死了!” “快跑啊!屯子里有神枪手!”
失去了头目的流匪,本就是一盘散沙,在这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和震天动地的“反攻”声势下,瞬间斗志全无,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有人试图组织,但立刻被更多争相逃命的人冲散。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杀出来,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秦建国站在寨墙上,冷眼看着下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的流匪身影,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场危机,暂时过去了。石头的那两枪,以及后续的虚张声势,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黎明来临,阳光驱散晨雾,屯子外已是空空荡荡,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脚印和那处废弃看青棚子外一滩已经发黑凝固的血迹。经此一役,靠山屯不仅成功化解了覆灭的危机,更是用一次干净利落的斩首行动和强大的心理威慑,向所有觊觎者宣告了这个边陲小屯不可侵犯的决心与力量。
屯子的大门缓缓打开,劫后余生的屯民们涌了出来,看着外面的景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围着秦建国、石头等人,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前所未有的信服与拥戴。
秦建国站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他知道,眼前的危机虽然解除,但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难。修渠要继续,生产要发展,民兵力量要巩固,与兵团的联系要加强……而经过这次血与火的洗礼,靠山屯的民心更加凝聚,他也有足够的威望和力量,去带领大家实现那个“把日子过得更好”的理想。
他抬头望向远方层峦叠嶂的大山,目光坚定而深邃。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值得他用所有的智慧和勇气去守护,去建设。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