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今年的丰收景象和有条不紊的过冬准备,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十里八乡传开。羡慕的有之,赞叹的有之,但也确实勾起了某些阴暗角落里宵小之徒的贪念。人一旦懒惯了,看别人碗里有肉,自己不去想办法挣,首先想到的便是去抢、去偷。邻近公社黑石沟的几个二流子,以绰号“刘三疤”的刘老三为首,就是这类货色。他们听说靠山屯兔场肥实,仓库里还有蜂蜜、蚕丝这些稀罕物,心里那点腌臜心思就活络开了,几杯劣酒下肚,便敢做起来“干一票大的”的美梦。
屯子里的老支书和秦建国等人,对这些风言风语并非毫无察觉。老支书在社员大会上把话撂得明白:“咱们靠山屯,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今年的收成,是咱们老少爷们儿娘们儿用血汗换来的,是咱们活命的根本!谁要是敢把爪子伸过来,就别怪咱们给他剁了!”这话掷地有声,得到了全屯社员雷鸣般的响应。
巡逻队不仅没散,反而规模更大,班次更密。不仅仅是青壮,一些经历过旧社会、见过风浪的老把式,比如赵大叔、王老爹,也主动加入了指挥和策应的行列。他们经验丰富,知道哪里容易被人摸进来,哪里设伏最有效。屯子里的几条土狗也被集中起来,夜里散放在关键位置,成了活的警报器。
蜂蜜和蚕茧早已被秘密转移、妥善藏匿。兔场和仓库周围,明面上有人巡逻,暗地里更是布下了不少“小机关”。有的在必经之路扯了细线,连着空罐头盒;有的在墙根撒了细灰,或者放了干枯的树枝,一踩就响;更有甚者,在一些容易攀爬的位置,设置了改良过的捕兽夹和陷坑,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让毛贼吃尽苦头。用王老爹的话说:“山里的牲口都知道绕着套子走,要是人不懂这个道理,吃了亏也活该!”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在寒风中弥漫。果然,在一个月黑风高、北风刮得正紧的后半夜,刘三疤带着五个同伙,借着风声掩护,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靠山屯外围。他们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从踏入屯子地界的第一步起,就已经触动了不止一道“防线”。
“哗啦!”一个毛贼绊到了细线,一串空罐头盒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汪!汪汪!”被惊动的土狗立刻狂吠起来。
“有情况!”正在兔场附近隐蔽处值守的秦建国和猛子几乎同时低喝出声。猛子立刻拿出哨子,用尽力气吹响,尖锐的哨音瞬间压过了风声。
屯子里瞬间像是被点燃了!原本沉寂的屋舍,窗口接连亮起灯光,人影幢幢,脚步声、开门声、吆喝声迅速汇聚。老支书、赵铁柱提着猎枪和柴刀就冲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手持棍棒、铁锹、草叉的社员们,一个个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被侵犯家园的愤怒和守护劳动果实的决绝。
刘三疤一伙人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迅猛,阵脚大乱。但此时想跑已经晚了!王强和栓柱带着另一组巡逻队已经从侧后方包抄过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操!跟他们拼了!”刘三疤眼见被围,凶性大发,从后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着冲在最前面的猛子就刺了过去!灯光下,匕首反射着寒光,直取猛子胸口!这一下要是捅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猛子小心!”秦建国看得目眦欲裂,他想也不想,将手中用来照明的、沉重的老式铁皮手电筒,当做铁锤般,用尽全力朝着刘三疤握着匕首的手臂砸去!与此同时,旁边的老猎户王老爹眼神一冷,他没用棍棒,而是手腕一抖,一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带着破风声飞出,“啪”一声精准地打在刘三疤的手腕上!
“啊!”刘三疤惨叫一声,手腕剧痛,匕首“当啷”落地。
但这还没完!猛子躲过一劫,怒火中烧,他本就是火爆性子,刚才更是差点丢了命!他怒吼一声:“我日你祖宗!敢动刀子!”手中那根碗口粗、用来顶门的硬木门栓,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横扫在刘三疤的膝盖侧面!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清晰可闻!刘三疤如同被砍倒的木头桩子,惨叫着栽倒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左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他的腿,显然是断了!
这一下,彻底镇住了其他还想顽抗的毛贼。他们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刘三疤,看着周围那些眼神冰冷、手持各种“兵器”的靠山屯社员,尤其是那几个老把式眼中透出的、如同看待落入陷阱的野兽般的漠然,他们的勇气瞬间崩溃了。
“别打!别打了!我们投降!”
“饶命啊!是刘三疤逼我们来的!”
剩下的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扔掉手里的棍棒,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战斗(或者说碾压)很快结束。五个毛贼,除了刘三疤被打断腿,还有两个在试图逃跑时被棍棒和铁锹拍翻在地,头破血流,剩下的两个直接吓瘫了,尿了裤子。
屯子里的人围了上来,手电光打在几个贼人凄惨的脸上、身上。没有人同情,只有冷漠和快意。
老支书分开人群走过来,看了看地上呻吟的刘三疤,又扫了一眼其他几个瘫软的毛贼,声音如同这冬夜般寒冷:“怎么?当我们靠山屯是善堂?还是觉得我们好欺负?想来偷就来偷,想动刀子就动刀子?”
他顿了顿,用烟袋锅指了指惨嚎的刘三疤,对其他人说:“看见没?这就是惦记别人东西、还敢亮凶器的下场!今天没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算是我们靠山屯讲究!都给我捆结实了!”
社员们一拥而上,用准备好的麻绳,将几个贼人捆得如同待宰的猪猡,尤其是刘三疤,断腿处被草草用布条勒住止血,疼得他死去活来,却没人多看一眼。
赵铁柱检查了一下现场,捡起那把匕首,冷哼道:“持械行凶,打死都活该!建国,猛子,你们刚才下手是正当防卫,没问题!咱们屯的人,不能白让人欺负!”
这话是说给自家人听,稳定军心,更是说给那几个被捆着的贼听的。
天亮后,老支书派人去公社报了案。公社公安特派员赶来,看到刘三疤的惨状,皱了皱眉,但听完事情经过,尤其是看到那把作为证据的匕首,以及了解到刘三疤是主动行凶反被制伏后,也没多说什么。这年头,农村处理这种偷盗集体财产、还动刀子的案件,只要没出人命,民风彪悍一些,下手重一些,上面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默认这种“严厉惩戒”有助于维护地方治安。
特派员做了笔录,带走了几个贼人。刘三疤直接被送去了县医院,但那条腿就算接上,也注定会留下残疾。其他几个也被拘留,少不了劳动改造。
这件事,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周边公社。人们再谈起靠山屯,除了羡慕其丰收,更多了一层深深的忌惮。“黑石沟的刘三疤,想去靠山屯偷兔子,动了刀子,让人家直接把腿给废了!”“靠山屯那帮人,下手太黑了!惹不起啊!”“以后绕着点走,那地方的人,团结,手也狠!”
“凶名”就此树立。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接下来整个冬天,再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打靠山屯的主意。偶尔有外村人路过,眼神里都带着敬畏。屯里的老少爷们儿走在外面,腰杆都比以往挺得更直。他们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扞卫了集体财产,也扞卫了生存的尊严。
秦建国经历了这一夜,心境也有所变化。他更深刻地理解了在这片土地上,有时候温和与讲道理需要建立在足够强大的自卫能力和惩戒决心之上。窗台上的青菜依旧翠绿,炉火依旧温暖,但这份安宁的背后,多了铁与血的底色。靠山屯的冬天,因为这次成功的“防卫战”,真正变得无人敢犯,踏实而安稳。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可以真正安心地猫冬,规划来年的生产,等待着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