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阁内烛火通明,墙上历代文人画像的眼睛,竟都转向大厅中央。
十位女子背靠背围成圆阵,衣袂翻飞间各自施展绝技,脚下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缓缓抽离。
阿萝的青铜戟深深插入地面,戟杆嗡嗡震颤着,抵挡无形的精神冲击。林铮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众人脚边画下连环符咒,血色符文刚成型就被黑风吹散。
“又是这招夺舍换魄!”悬儿咬牙将金针扎进自己合谷穴,药香凝成的屏障,勉强挡住扑面而来的墨色雾气,“这次来得比上次更凶险,连我们的本命诗魂都在动摇!”
她话音未落,盈水袖的水袖,突然不受控制地缠住脖颈,脸庞因缺氧涨得通红。
“松手!你勒死本姑娘了!”盈水袖憋着气拍打水袖,却发现触感冰凉滑腻,低头看见水袖已变成墨色蟒蛇,正顺着手臂往上攀爬。
剪玉眼疾手快,剪纸鹤群衔着朱砂符咒啄向蛇身,纸鹤接触瞬间燃起幽蓝火焰,蟒蛇发出婴儿般的啼哭仓皇退去。
“多谢姐姐及时相助。”盈水袖揉着发青的手腕,忽然灵光一闪,“有了,我这出《贵妃醉酒》还没唱完,不如就让它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醉生梦死?”
她甩开水袖踏着碎步起舞,水袖划过的轨迹燃起粉色焰火,空气中弥漫开浓烈酒香。
那些试图靠近的墨色触手,沾到酒气立即萎缩,发出滋滋腐蚀声。
“好主意!我的药庐也能派上用场。”悬儿从药囊倒出整袋艾草,混合着雄黄粉撒成圆圈,“诸位移步阵型,千万不可踏出药阵范围!”
众人依言挪动,突然发现移动时脚踝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全身力气。
“这是怎么了?”花瓷儿抱着青瓷瓶踉跄撞向柳香香,两人跌作一团,“我的身子怎变得这般沉重?”
柳香香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面色骤变:“是砚池墨精!有人在暗中将松烟墨,换成了掺入镇魂砂的毒墨!”
她急忙掀开茶壶盖,滚烫的茶汤泼洒成幕,蒸腾的水汽,暂时驱散了周围的墨色。
龙飘飘饱蘸朱砂,狼毫笔在空中挥就“定”字,墨字化作金箍,困住企图偷袭的墨影。
可她的毛笔突然疯狂生长,转眼间垂到地面,梢尖还卷成了问号形状。
“糟了!这妖墨连我的笔墨都能污染!”她慌忙扯断毛笔,断口处不断涌出黑色汁液。
“龙妹妹,别慌!”武曌飞扯下半幅衣袖绑住同门嘴巴,双拳裹挟着劲风清扫四周,“当年在少林寺扫落叶练出的旋风腿,今日正好拿来料理这妖兽!”
她腾空跃起,双腿如同陀螺般急速旋转,带起的罡风,将墨色吹得七零八落。只是落地时没站稳,一头撞翻了琪儿摆下的围棋阵。
“啊呀,我的棋局……”琪儿心疼地捡起散落的白玉棋子,突然发现每颗棋子表面都浮现出血色纹路,“不好!这些棋子被注入了噬魂虫卵!”
她正要捏碎棋子,绣儿伸手拦住:“且慢,让我用银针挑出虫核。”
只见她指尖翻飞,银针精准刺入棋子缝隙,抽出的头发丝细的黑色虫子在阳光下扭动。
“越来越不对劲。”紫儿抚摸着汉服上的牡丹刺绣,花瓣突然凋零飘落,“连衣物都被侵蚀了……难道我们要失去根本?”
她话音未落,身上服饰开始褪色,原本鲜艳的绸缎变得灰败陈旧。
众人惊觉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在发生变化,阿萝的青铜戟更是锈迹斑驳,戟尖滴落着浑浊液体。
“不能坐以待毙!”林铮撕下染墨的衣襟包扎伤口,鲜血浸透布料形成诡异图案,“阿萝,还记得我们在天岭山学的星宿阵吗?如今只能用那个办法赌一把!”
阿萝点头,青铜戟重重顿地,地面裂开缝隙露出埋藏的青铜镜阵,镜面反射着众人坚定的眼神。
“请各位站在对应方位!”阿萝声音嘶哑却坚定,将众人引至镜阵节点,“悬儿属木居东,主生机。盈水袖属火居南,主炎阳。武曌飞属金居西,主肃杀。龙飘飘属水居北,主流动……”
随着人员就位,镜阵光芒大盛,却在触及众人身影时剧烈波动,仿佛承受着巨大压力。
“坚持住!只要撑过子时,就能逆转乾坤!”悬儿将金针刺入百会穴,头顶升起袅袅白烟,“我在给大家施加固魂术,千万别分神!”
她的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眼角渗出血泪。
其他人也不好受,琪儿手中的棋子开始融化,烫得她手掌冒起水泡仍不肯松开。
“哼!犹如儿戏一般。你们这样弄,就能困住本座?哈哈哈……”虚空传来沙哑的桀桀笑声,墨色凝聚成模糊人形,“尔等不过是蝼蚁抱团取暖,待本座召来本体,尔等皆要魂飞魄散!”
它张开双臂,身后浮现出无数旋转的书页,每页都写着不同人的姓名生辰。
“休想得逞!”阿萝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青铜戟化为光柱直冲云霄,“阿铮姐姐……”
林铮忍着经脉剧痛结出复杂印契,两人鲜血交融滴入镜阵核心。
刹那间,十面铜镜同时爆发金光,将墨色人影牢牢锁在中央。
“动手!”随着阿萝怒吼,十位女子同时发动最强攻势。
悬儿抛出所有银针组成北斗阵型,盈水袖的水袖化作凤凰浴火重生,武曌飞双拳缠绕着先祖英灵虚影,龙飘飘写出的“诛”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柳香香浇淋的茶汤化作滔天巨浪。
花瓷儿的青瓷碎片如刀刃飞舞,琪儿摆出生死棋局困敌,绣儿的银线编织成天罗地网,剪玉的纸鸢载着爆竹冲入敌阵,紫儿的汉服化作锦绣山河压顶。
墨色人影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嚎,书页纷纷破碎成灰。
就在即将彻底消散之际,它突然分裂出千百道残魂,像蝗虫般扑向众人。
阿萝踉跄着挡在前面,青铜戟抡出满月光环,却见戟身出现蛛网状裂痕。
“我来帮你!”林铮扑过来抱住阿萝后背,两人血脉相通之处亮起金色纹路。
她们脚下的镜阵完全破碎,露出埋在最底层的血色旌旗。
阿萝瞳孔收缩——那正是他们初遇时见过的、绣着十二金色华柱的古老战旗。
“原来这才是最后的底牌……”她颤抖着伸出手,掌心鲜血滴在旗面,“以吾之血,唤大夏魂归!”旌旗无风自动,卷起漫天星光融入众人体内。
霎时间,每个人眼中都闪过图腾光影,攻击力暴涨十倍。
终极碰撞产生的冲击波,掀翻了整座文心阁,屋顶瓦片如暴雨倾泻。
当尘埃落定时,墨色尽褪,唯有地上留着焦黑的圆形印记。
十位女子瘫倒在地,衣袍残破染血,但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阿萝扶着林铮站起来,发现她左臂不自然下垂——方才挡下致命一击时,骨头已经断裂。
“战况如何了?我们赢了?”盈水袖虚弱地问,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悬儿艰难地爬到药箱旁,取出最后一颗护心丹喂给她:“算是吧……但代价太大了。”
她看向众人,发现每个人的本命物事都出现了损伤——绣儿的银针断了三根,剪玉的彩纸变得灰暗,龙飘飘的狼毫笔折断,花瓷儿的青瓷瓶裂成两半。
“值得。”紫儿整理着破损的汉服,指尖抚过褪色的牡丹,“至少保住了我们的根。”
她忽然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天亮了……该上路了……”众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经过破碎的铜镜时,镜中倒影皆是白发苍颜的模样。
“等等!”阿萝突然抓住林铮的胳膊,指着她怀中掉落的物品——半块刻着奇怪纹样的玉佩,“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铮茫然摇头,玉佩表面突然浮现出血色文字:“九幽之下,尚有一劫”。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恰好敲了十二下。
“看来麻烦还没结束。”阿萝苦笑着将玉佩收进怀中,扶起林铮走向门外。
晨曦中,十位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长,每个人都背着破损的武器,脚步却异常坚定。
文心阁的门楣上,不知何时多了八个金光闪闪的字:“文脉不绝,薪火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