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飞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来,月溪寨的警惕性和反侦察能力,远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强悍和老辣!
对方显然也预料到了可能会有侦查人员靠近,并且布置了相应的反制措施。
那个被抓住的倒霉“探子”一路挣扎、叫骂,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但很快,他就被那伙如狼似虎的寨民连拖带拽地弄进了那栋最大的竹楼里。
竹楼厚重的木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将他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了里面,仿佛被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噬。
而整个寨子的气氛,也随着这个小插曲的发生,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原本还在闲聊的守卫,此刻都挺直了腰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和警惕。
巡逻的频率似乎也无形中加快了,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麻烦了……”阿普忧心忡忡地抹了把脸,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
“他们刚抓了一个‘探子’,现在肯定是惊弓之鸟,看谁都像警察。咱们这个时候要想靠近茶厂,那简直是老虎嘴里拔牙——难如登天啊!”
黄雅琪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贝齿在略显干燥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她显然也完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原本设想好的。
趁着黄昏时分人员相对松懈时悄无声息地潜入侦查的方案,在对方如此高度的戒备之下,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几乎等同于自杀。
然而,罗小飞的目光却依旧如同磐石般沉静,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太大的波动。
他的视线缓缓地从那栋气派的主楼,移动到紧张巡逻的守卫身上,再扫过寨子的整体布局。
尤其是那些明哨和可能存在的暗哨位置,最后落在那条连接寨子与茶厂的狭窄小路上。
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疯狂地计算、推演着各种可能的路径和方案。
“未必就完全没有机会。” 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他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稳定人心的力量。
他的手指移向沙盘(他们脑中构想的地形图)的一角,指向寨子边缘靠近他们现在潜伏位置的一处地方。
“你们仔细看那里,靠近溪流下游的那几栋竹楼。”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虚拟”方向,再次仔细观察。
只见在寨子的最东南边缘,距离主寨聚集区有一段缓冲地带的地方,零星散布着四五栋看起来相对低矮、破旧的竹楼。
这些竹楼旁边的空地上,杂乱地堆放着如同小山般的劈好的柴火,还有一些用竹席晾晒着的、看起来像是普通药材的根茎以及几张处理过的兽皮。
那里的竹楼门前,偶尔有老人或妇女进出,搬动着杂物,看起来像是寨子里专门负责后勤杂物储存,或者安置不太重要的外来务工人员的地方。
最关键的是,相比寨子核心区和茶厂方向,那里的守卫显得松懈很多,只有两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寨民,抱着猎枪坐在不远处的树墩上打盹。
那个位置紧贴着那条穿过寨子的溪流,溪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水流变得稍显湍急,岸边生长着茂密的芦苇丛。
“你的意思是……?” 黄雅琪似乎捕捉到了他思路的闪光点,转头看向他,等待着他更详细的阐述。
“既然无法直接靠近核心的茶厂,我们不如退而求其次,先在这个相对边缘和混乱的区域找个地方潜伏下来。”
罗小飞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这个地方人员成分相对复杂,有储存的杂物作为掩护,我们混进去不容易被立刻识别出来。
我们可以耐心等待,等待更好的时机出现——
比如他们守卫换岗交接时的短暂混乱,比如他们集中吃饭、警惕性最低的时候,或者……
如果再发生像刚才抓捕‘探子’那样的突发性事件,吸引了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我们就可以利用那个空档,迅速向茶厂方向渗透。
更重要的是,那里紧挨着溪流,芦苇丛生,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的行踪暴露,被迫需要紧急撤离,这条溪流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和逃生路线。”
黄雅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声东击西?或者……浑水摸鱼?”
“没错!”罗小飞肯定地点点头,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点冷峻的笑意。
“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胆量和身手,缺的恰恰是耐心,以及一个能将我们自身优势最大化发挥出来的、恰到好处的时机。
盲目行动等于送死,耐心等待,捕捉战机,才是上策。”
这个计划无疑比之前设想的直接潜入要更为稳妥和周全。
但也意味着他们需要在这个危机四伏、敌人眼皮子底下的寨子边缘,潜伏上更长的时间。
这其中的风险和压力,以及对成员心理素质的考验,同样巨大。
黄雅琪只沉默了不到十秒钟,她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区域,权衡了所有的利弊之后,脸上便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杀伐果断的神色。
“好!就按你说的方案执行!阿普,岩温,你们两个对这里的地形和寨子人员的活动规律最熟悉。
立刻寻找一条最隐蔽、最安全的路线,我们要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那几栋杂物楼附近,找到合适的潜伏点!”
“是!嫂子!” 阿普和岩温低声应道,立刻俯下身子,如同两只经验丰富的丛林猎犬。
开始借助岩石和植被的掩护,更加仔细地观察和记忆通往目标点的最佳路径,以及沿途可能遇到的障碍和哨位。
罗小飞看着黄雅琪在那巨大的压力和下行的决策面前,依旧能保持如此清晰的头脑和果决的判断力。
心中不由得再次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女副总队长生出了几分由衷的赞叹。
他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她说道:“待会儿行动的时候,跟紧我的脚步,注意看我手势。”
黄雅琪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些许挑衅或审视,而是非常干脆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而清晰的单音:“嗯。” 在这完全陌生、敌友不明、杀机四伏的环境里执行如此高风险的潜伏任务。
身边能有一个值得托付后背、能力与决断力都属顶尖的搭档,那种无形中带来的安心感和支撑力,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终于恋恋不舍地沉入了墨绿色的远山之下,仿佛给天地间拉上了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绒布。
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迅速吞噬着山林和寨子里的最后一点光亮。
月溪寨里,家家户户陆续亮起了那种光线昏黄的白炽灯,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次第亮起。
与天际刚刚探出头来的、稀疏的星辰遥相呼应,将那片隐藏在滇南群山褶皱里的。
交织着淳朴与罪恶、宁静与危险的古老寨落,衬托得愈发神秘、诡异而又危机四伏。
四人小队如同四道没有实体的幽灵,或者说更像是在暗夜中潜行的狸猫。
借着这越来越深的夜色和复杂地形的完美掩护,开始悄无声息地向着寨子边缘那几栋作为目标的杂物竹楼,缓缓潜行而去。
他们的脚步轻盈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次落地都经过精心选择,避开枯枝和松动的石块。
他们的呼吸被刻意压得又轻又缓,几乎与晚风吹过竹林发出的那种永恒的“沙沙”声融为一体。
只有极偶尔,鞋底不小心碾过一颗极小石子发出的微不可闻的摩擦声,才会短暂地打破这片刻意营造的寂静。
但旋即就被更广阔的、属于山林夜晚的天然音场所吞没。
新的、更危险的潜伏点已经近在眼前。
而随着这彻底降临的、浓得化不开的黑夜,真正的考验与无法预知的危险。
也正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昂起了头,吐出了冰冷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