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尘埃,伴随着废后沈令婉被押往北三所的凄厉哭嚎,以及数十名宫人被当场杖毙的血腥气息,终是在漫天风雪中缓缓落定。然而,后宫这潭深水,却因此掀起了更为汹涌的暗流。
皇帝的旨意和萧明玥随后下达的懿旨,如同两道铁箍,将因巫蛊案而险些崩裂的宫廷秩序强行稳固下来。各宫的清查在一种更为战战兢兢的氛围中继续,无人再敢怠慢,也无人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兴风作浪。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启祥宫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严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殿内济济一堂,所有有品级的妃嫔、内务府及敬事房有头有脸的管事太监嬷嬷,皆按序站立,鸦雀无声。目光,都汇聚在那扇尚未开启的殿门,以及殿中空置的、象征着协理六宫权力的主位之上。
辰时正,殿外司礼太监一声高唱穿透寂静:“皇贵妃娘娘驾到——”
沉重的殿门被两名太监缓缓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几片雪花卷入殿内,引得靠近门口的几人微微一颤。
萧明玥身着皇贵妃吉服,头戴九翟四凤冠,珠翠环绕,雍容华贵。她面容平静,无喜无怒,眼神如同殿外结冰的湖面,深不见底,不起波澜。她并未立刻步入,而是在门口略微停顿,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千钧重压,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垂下头颅,敛衽躬身,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她这才迈步,步履沉稳,裙裾曳地,无声无息。晚翠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紫宸宫得力的钱公公与孙嬷嬷。
行至主位前,她安然落座,姿态优雅,威仪天成。
“臣妾(奴才\/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金安!”满殿之人齐声跪拜,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平身。”萧明玥开口,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谢恩起身,垂手侍立,依旧不敢大声喘气。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彻查六宫库储一事。”萧明玥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赘言,“各宫核查册籍,可都带来了?”
“回娘娘,均已带来。”内务府总管太监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萧明玥微微颔首,“便从……德妃妹妹开始吧。”
被点到名的德妃心头一紧,她育有皇长子,素来自持身份,往日对萧明玥虽表面客气,心底未必全然服气。但经过景仁宫一事,她深知眼前这位皇贵妃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远非昔日可比。她不敢怠慢,亲自将核查册子呈上,语气恭谨:“臣妾宫中一应器物账册均已核对完毕,请娘娘过目。”
萧明玥接过晚翠转呈的册子,并未细看,只随手翻了两页,便放到一旁,目光看向内务府总管:“内务府核验结果如何?”
总管太监赶紧回道:“回娘娘,德妃娘娘宫中器物与账册记录完全相符,并无出入。”
“很好。”萧明玥淡淡道,“德妃妹妹治宫严谨,堪为表率。”
德妃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娘娘过誉,臣妾分内之事。”
接着是丽嫔、惠嫔……萧明玥依次听取回禀,处理得极快。对于核查无误的,她便嘉奖一句;对于有些许小瑕疵、无关痛痒的,她便敲打两句,命其限期整改;对于一两个试图蒙混过关或是问题稍大的低位妃嫔,她则毫不留情,当场申饬,或降位份,或罚俸禄,处置得干脆利落,令人心服口服,更令人胆寒。
她的声音始终平稳,没有提高半分,也没有丝毫怒意,但每一句裁决都如同铁律,不容置疑。整个过程中,无人敢喧哗,无人敢异议,启祥宫内只听得到她清冷的声音和各宫回禀的声音。
最后,轮到了紫宸宫自身。钱公公上前,将厚厚一册最终核查总录呈上,朗声道:“启禀娘娘,紫宸宫上下所有库储、账目、器物,经三日内外三次核对,无一错漏,所有记录在此,请娘娘御览。”
萧明玥这才拿起那本属于她自己宫中的册子,仔细翻阅起来。殿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着她纤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册页,仿佛那轻微的声响都敲击在心上。
良久,她合上册子,抬眸,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紫宸宫核查无误。”她宣布,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厉,“然,景仁宫之事,警钟长鸣!巫蛊之物竟能悄无声息藏于宫闱之内,可见往日规矩废弛,管理松懈至极!本宫协理六宫,绝不容许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再度发生!”
她声音微沉,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即日起,六宫所有份例领取、器物支用,需经内务府、敬事房及本宫派驻之人三方核验,方可执行。各宫人员调动,无论品级,均需报至紫宸宫备案。宫人言行,若有悖逆、窥探、传播流言者,一经发现,无论缘由,立即杖毙,其主管妃嫔,连坐论处!”
一条条严苛而细致的新规从她口中吐出,如同铁索,一层层缠绕上后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道规矩,都旨在收紧权力,消除任何可能滋生事端的隐患。
没有人敢反对。在绝对的权力和雷霆手段面前,任何异议都是徒劳。
“尔等,可都听明白了?”最后,萧明玥问道,声音恢复了平淡,却比之前的严厉更令人心悸。
“臣妾(奴才\/奴婢)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敬畏与顺从。
“散了吧。”萧明玥挥了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恭敬行礼后,依次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启祥宫。直到走出很远,一些人才敢悄悄回头,望向那重新闭合的殿门,眼神复杂。他们知道,从今日起,这后宫的天,彻底变了。昔日皇后在时,尚讲究平衡与怀柔,而这位新崛起的皇贵妃,手段更为酷烈,掌控欲更强。
紫宸宫,已成为这座宫廷真正意义上,无人可以撼动的权力中心。
新凰临朝,凤威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