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的指尖刚碰到锁孔里渗出的黑血,整条手臂就像被千万根冰针扎透般刺痛。他猛地缩回手,只见指腹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黑线在蠕动。
操......他咬着牙甩手,想把那股刺骨的寒意甩出去。黑血滴落在地,却诡异地聚成一个小旋涡,将石缝里几株幽蓝的尸萤菌连根拔起,吞得干干净净。
苏离瘫坐在锁旁,手腕上被断指咬出的伤口泛着黑气。她盯着锁孔里缓缓涌出的黑血漩涡,突然伸手从怀里摸出那支箭镞——阴兵石眼化成的箭镞尖端还沾着杨少白的血。
杨叔......她轻声念着,将箭镞尖端探向锁孔,您......指个路......
箭镞刚接触黑血旋涡,立刻地腾起一股白烟。杨少白的血在旋涡边缘化开,竟短暂地清出一小块空隙。借着这转瞬即逝的空隙,苏离看见锁孔深处卡着一样东西——是个油布包,被黑血浸得发亮,边缘已经腐蚀得破烂不堪。
里面有东西!她声音发颤。
铁牛二话不说,抡起斧头就往锁孔里捅。斧刃搅动黑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每搅一下,锁身就剧烈震颤,仿佛触痛了某种活物。黑血疯狂翻涌,溅到斧面上滋滋作响,蚀出无数细小的凹坑。
给老子......出来!铁牛额头青筋暴起,独眼充血。他猛地一撬,斧刃终于钩住了油布包的一角。
哗啦——
油布包被拽出的瞬间,锁孔里的黑血如同被激怒的蛇群,疯狂扑向铁牛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苏离将箭镞狠狠扎向黑血,杨少白的血再次逼退了这波攻势。
操......铁牛喘着粗气,看着手中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斧头,心疼得直咧嘴。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油布包——只有巴掌大小,却被某种粘稠的黑胶层层封裹,散发着刺鼻的腥臭。
苏离的手指刚碰到油布包,就触电般缩了回来:里面有......活物......
铁牛不信邪,用斧尖小心翼翼挑开黑胶。胶层剥落的瞬间,一股陈年的腐臭扑面而来,熏得两人直皱眉。油布包展开后,露出里面一张泛黄的皮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墨迹已经褪成了暗褐色。
写的啥?铁牛不识字,急得抓耳挠腮。
苏离凑近细看,刚读了两行就浑身剧震:这是......搬山先祖的......绝笔......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铁牛急得直跺那条废腿:快念啊!
......余,搬山杨济苍,今以残血书此,后世子孙当记:洪武七年四月初七,吾与发丘陈、卸岭罗、摸金孙三人,奉敕令镇澜沧水眼。然所谓镇龙脉者,实乃大谬......
苏离的声音在幽暗的阶梯上回荡,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铁牛心里。
......水眼之下非龙穴,乃前朝戮十万降卒之刑场。怨气凝煞,化而为魃。吾等初至时,青铜门已现裂隙,内有物噬人精气以壮己身......
铁牛突然想起罗烈那把陌刀上的崩口,还有刀七临死前说的铜鼓山鬼祠堂。他喉咙发紧:那玩意儿......吃人?!
苏离没回答,继续念道:
......吾四人以发丘印为钥,卸岭斧为楔,摸金甲为屏,搬山盘为引,立血咒封门。然陈氏长子私启门缝窥探,为门内之物所惑,竟欲破印纵魔。吾等合力诛之,然其临终泣血,咒印主一脉三代必亡......
陈头他......祖上?铁牛独眼瞪得溜圆。
苏离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她看到最后几行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血咒非为镇魃,实为困魔。门内之物非鬼非妖,乃前朝国师以十万怨魂炼就的噬运骸,专食国祚龙气。吾等封门时,其已借战乱吞食三朝运势,若出,则天下大乱......
铁牛听得云里雾里,但天下大乱四个字还是让他心头一颤。他想起小时候爷爷说过的故事,关于明朝末年天灾人祸、饿殍遍野的惨状。
背面......苏离突然翻过信纸,有东西......
泛黄的皮纸背面,赫然是一幅拓印的图案——几道狰狞的爪痕,每道都有三尺多长,边缘呈锯齿状,像是某种巨兽的利爪留下的。更可怕的是,爪痕边缘还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形似人臂,却覆盖着鳞片状的硬甲,指尖是弯曲的钩爪。
铁牛的独眼猛地瞪大:这......这是......
他颤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罗烈的断刀。刀身靠近护手的位置,有一处明显的崩口,形状与拓印上的爪痕......一模一样!
罗爷的刀......铁牛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是砍在这玩意儿身上崩的?!
苏离死死盯着拓印。爪痕的走向、深浅,甚至鳞片纹路都与杨家族谱里记载的除名先祖笔记吻合。她突然明白了杨少白临死前那句话:我们才是守印的是什么意思。
四门祖师......不是叛徒......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被......灭口的......
铁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脚下的青铜阶梯突然剧烈震动!锁孔里的黑血如同沸水般翻涌,溅到信纸上,瞬间腐蚀出几个大洞!
小心!铁牛一把拽过苏离。就在两人后退的瞬间,锁芯深处传来一声脆响——九窍锁的机关终于完全打开了!
沉重的锁身缓缓升起,露出底下黑洞洞的通道。一股带着浓重硝石味的阴风从通道里涌出,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
下面......苏离的喉咙发紧,有东西......在动......
铁牛抄起斧头,独眼死死盯着黑漆漆的通道。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下去时,苏离突然指着信纸残余的一角:等等......还有字......
那是被黑血腐蚀后仅存的一行小字:
镇水骨乃噬运骸之柩,锁在九星棺下,若骨鸣,则门将开
九星棺......苏离猛地抬头,看向阶梯上方,是穹顶那九口悬棺!
铁牛突然想起陈启还在上面,脸色骤变:陈头有危险!
他拖着废腿就要往回冲,却被苏离一把拉住:等等!信上说......镇水骨是棺材......那江底那具蛟龙骨......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打断。通道深处,那金属摩擦般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把刀在石壁上刮擦。
铁牛的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他太熟悉这声音了——是铜甲阴兵行军时的动静!但这次的声响更加密集,更加......整齐。
不止一具......他握紧斧柄,指节发白,是一支......军队......
苏离的龟甲残片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惊叫一声。残片从她掌心跌落,在地上摔成两半。裂纹中迸出的蓝光映亮了通道入口——那里,赫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如同无数只眼睛,正从深渊中缓缓升起!
铁牛一把抓起苏离扛在肩上,拖着废腿就往阶梯上冲。
身后,金属摩擦声瞬间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通道里的东西出来了——不是零散的阴兵,而是整整一排身披重甲的青铜尸俑,每一具的关节都缠着红毛,额心的石眼泛着瘆人的红光!
铁牛跑得肺都要炸了。废腿的白骨碴子刮在阶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苏离在他肩上颠簸,却死死攥着那封残信,眼里满是决绝。
铁牛哥......她的声音在狂奔中破碎,陈启......需要这个......
当最后一阶青铜阶梯被甩在身后时,铁牛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祭坛已经彻底崩塌,露出底下巨大的黑洞。而陈启,正悬浮在黑洞上方,胸口发丘印的光芒与洞中涌出的黑雾纠缠在一起。更可怕的是,穹顶那九口悬棺中的七口已经坠落,剩余两口正在剧烈摇晃,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在陈启身后,青铜巨门的缝隙已经扩大到足以容人通过,门内涌出的不再是黑雾,而是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液体!
陈头——!!!铁牛的吼声震得穹顶碎石簌簌落下。
陈启缓缓转头。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暗金色,瞳孔深处的旋涡疯狂旋转。看到铁牛和苏离的瞬间,他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但声音还没传出,就被通道里冲出的青铜尸俑大军淹没了。数十具红毛缠身的尸俑如同潮水般涌来,铁牛抡起斧头就要拼命——
尸俑大军却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齐刷刷停住,然后......跪下了!
所有尸俑以同一个姿势单膝跪地,石眼中的红光齐齐转向陈启。最前排的一具尸俑突然抬起覆满红毛的手臂,指向黑洞深处。
铁牛这才看清,黑洞底部隐约可见一具巨大的白色骨架——正是澜沧江底那具镇水蛟龙骨!但此刻,骨架上缠绕的锁链已经全部断裂,七根青铜钉散落四周。而最骇人的是,骨架的颅腔内,正缓缓亮起两团暗金色的光芒......
骨鸣......苏离的声音发抖,它要......醒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蛟龙骨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巨大的头颅缓缓抬起,颌骨开合,像是在无声地大笑。与此同时,陈启胸口的发丘印光芒暴涨,与龙骨颅腔内的金光连成一线!
陈头!铁牛声嘶力竭地吼道,信!这里有封信!
他抢过苏离手中的残信,用尽全力朝陈启掷去。信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黑洞中涌起的气流卷得上下翻飞。
就在信纸即将落入黑血的刹那,陈启突然抬手,一道金光从发丘印射出,将信纸稳稳托住!
他的目光扫过信纸内容,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他口中传出,回荡在整个空间:
......原来如此......
这声音不属于陈启,更像是某个沉睡已久的古老意识,借他的喉咙发声。
随着这声低语,黑洞中的蛟龙骨突然剧烈震颤,暗金光芒从颅腔流向脊椎,再蔓延到每一根肋骨!锁链的断口处迸出刺目的火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重新锻造它们。
青铜门内的暗红液体疯狂翻涌,门缝被迫又扩大了几分。液体深处,那个巨大的眼球轮廓清晰可见,瞳孔竖立,正死死盯着陈启——或者说,盯着陈启体内苏醒的那个意识。
铁牛和苏离呆立原地,看着陈启——或者说那个借陈启身体说话的存在——缓缓抬起手,指向蛟龙骨。一个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音节出口的瞬间,龙骨脊椎上的七处断痕同时亮起,七根散落的青铜钉凌空飞起,重新钉入骨中!
吼——!!!
门内的巨眼发出无声的咆哮,暗红液体如沸水般翻腾。陈启的身体在这声咆哮中剧烈颤抖,眼中的金光时明时暗,像是在与什么无形之力抗争。
陈头!铁牛拖着废腿往前冲,撑住!
他的喊声似乎惊醒了陈启体内的一部分意识。年轻人的眼睛短暂地恢复了清明,嘴唇颤抖着挤出几个字:
......镇水骨......钥匙......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再次被金光淹没。借他身体说话的存在继续念诵着古老咒文,蛟龙骨上的青铜钉一根接一根地亮起,但第七根钉却始终暗淡无光——钉身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裂痕,正是当年罗烈陌刀劈砍留下的!
铁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抄起斧头,用尽全力掷向那根断钉:罗爷!助我!
斧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劈在断钉裂痕上。火花四溅中,裂痕深处迸出一丝微弱的红光——是罗烈当年那一刀残留在断口处的煞气!
红光出现的刹那,第七根钉终于亮起!蛟龙骨瞬间被七点金光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阵。骨架剧烈震颤,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像是某种古老的机关正在启动。
骨鸣......苏离喃喃道,镇水骨......响了......
随着这声,青铜巨门猛地一震,门缝竟然开始缓缓闭合!门内的巨眼疯狂转动,暗红液体如暴雨般喷溅,却无法阻止门扉合拢的趋势。
陈启的身体突然从半空中坠落。铁牛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体接住了他。年轻人眼中的金光已经褪去,但瞳孔深处仍有一点暗金在闪烁。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铁牛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只听到几个破碎的音节:
......阶下......还有......锁......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穹顶最后两口悬棺轰然坠落,狠狠砸在祭坛废墟上!铁牛抱着陈启,和苏离一起被气浪掀飞出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铁牛看到黑洞中的蛟龙骨正在缓缓下沉,而青铜门已经闭合了大半。门缝里,那只巨眼正死死盯着他们,瞳孔中的怨毒与贪婪几乎化为实质......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