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将魏冉的回信拍在案上,竹简边缘被震得发颤。信上字迹张扬,只寥寥数语:“嬴华乃我大秦贵胄,周室若伤他分毫,函谷关铁骑三日可达洛阳。”
“口气倒不小。”史厌站在一旁,摸着胳膊上刚包扎的伤口,“这魏冉刚掌兵权就敢叫板,真当咱们是软柿子?”
姬延没说话,指尖在“函谷关铁骑”几个字上反复摩挲。他清楚,魏冉不是嬴华那种草包,此人隐忍多年,一出手必求稳准狠。函谷关的秦军精锐,更是秦国压箱底的战力,硬碰硬绝讨不到好。
“陛下,要不……”赵二搓着手,眼里冒着火,“咱们把嬴华捆了扔去函谷关?就说他自己摔断了腿,跟咱们没关系!”
“蠢货。”姬延抬眼扫了他一下,“魏冉要的不是嬴华的命,是借题发挥的由头。扔回去,反倒让他占了理。”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从洛阳划到函谷关:“秦军若来,必走崤山古道。这里——”指尖落在一处峡谷,“是必经之路,两侧峭壁,中间只有丈余宽,最适合设伏。”
史厌眼睛一亮:“陛下想重演‘崤之战’?可咱们没那么多兵力啊。”当年秦军远袭郑国,晋军在崤山设伏,一战全歼秦军,可那是倾国之力的对决。
“不用全歼。”姬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咱们要的是让魏冉知道,周室不好惹。”
三日后,崤山古道。
姬延穿着普通士兵的甲胄,混在亲卫中间。他特意让队伍换上秦军的黑衣,连旗帜都仿造了秦军样式——这是他前世玩剩下的“伪装侦察”套路,放在战国,足够让对方摸不着头脑。
“陛下,真要这么干?”赵二勒着马,声音发紧,“要是被认出来,咱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
“认出来才好。”姬延调整着强弩的弓弦,“越像秦军,打起来越乱。”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亲卫们立刻绷紧神经,按事先安排分散到两侧山坡的密林里。姬延爬上一棵老槐树,借着枝叶掩护往下看——来的是秦军的先锋小队,约莫五十人,个个精悍,领头的是个络腮胡,腰间配着把虎头刀,正是魏冉的心腹将领蒙骜。
蒙骜显然没察觉异常,队伍走得松散,有几个士兵还在说笑。直到走到峡谷中段,他才突然抬手勒住马:“不对劲。”
姬延心里咯噔一下——这老狐狸够敏锐。
“将军,咋了?”旁边的士兵问。
蒙骜没说话,马鞭指向左侧山坡:“那片草不对劲,刚被踩过。”
姬延暗道不好,猛地吹了声口哨。这是约定的信号。
“放!”
话音未落,两侧山坡突然滚下数十根圆木,带着风声砸向秦军。同时,亲卫们的弩箭如暴雨般射出,秦军顿时人仰马翻。
蒙骜反应极快,翻身躲到马腹下,挥刀劈断射来的弩箭,怒吼道:“有埋伏!反击!”
秦军毕竟是精锐,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就稳住阵脚,举盾反击。双方在狭窄的峡谷里厮杀起来,刀光剑影混着喊杀声撞在峭壁上,震得碎石簌簌往下掉。
姬延趴在树上,一箭射穿了一个秦军小校的咽喉,随即翻身跳下,抽出腰间短刀加入混战。他的格斗术是现代特种兵的路数,专打关节、咽喉等薄弱处,动作快得像闪电,几个秦军刚围上来,就被他放倒在地。
“陛下小心!”赵二嘶吼着扑过来,替姬延挡了一刀,自己胳膊上又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姬延心头一热,反手一刀捅进那秦军的腹部,吼道:“别硬拼!往两侧撤!”
这是计划的第二步——打游击。他们人少,耗不起。
亲卫们边打边退,借着地形和秦军周旋。姬延故意冲到蒙骜面前,用秦地方言说:“蒙将军,魏相让咱们‘迎接’嬴华,怎么还动手?”
蒙骜一愣,显然没料到“自己人”会说这话。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姬延突然矮身,一刀划向他的马腿。战马吃痛长嘶,将蒙骜掀了下来。
“抓住他!”姬延大喊着,却朝相反方向跑——他要的就是制造混乱。
秦军果然乱了阵脚,有人去扶蒙骜,有人追姬延,队伍瞬间散架。亲卫们趁机从两侧山坡的密道撤出,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姬延最后一个撤离,临走时往秦军尸体堆里扔了个东西——那是嬴华的玉佩,他特意从俘虏身上搜来的。
等蒙骜爬起来,峡谷里只剩满地尸体和血迹。他捡起那枚玉佩,脸色铁青:“周室……姬延!”
洛阳城外,周室大营。
嬴华被关在特制的木笼里,笼子上还挂着块木牌,写着“秦使嬴华,擅闯周境,按律扣押”。营外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把个秦国贵胄当成了杂耍看。
“姬延!你敢羞辱我!”嬴华在笼子里跳脚,嗓子都喊哑了。
姬延背着手站在笼外,慢悠悠地嗑着瓜子:“羞辱?我这是按周室律法办事。你炸我粮仓时,怎么没想过规矩?”
“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嬴华瞪着眼,像头暴怒的困兽。
“哦?”姬延吐出瓜子壳,“你是说蒙骜?他现在怕是正忙着给魏冉写请罪书呢——毕竟,折了五十精锐,还丢了你的玉佩,不好交代啊。”
嬴华一愣:“你把蒙骜怎么了?”
“没怎么。”姬延拍了拍手,亲卫们抬着几个箱子过来,打开一看,全是秦军的头盔甲片,“就是‘捡’了点秦军的东西,打算给魏冉送回去当‘见面礼’。”
嬴华看着那些甲片,脸色一点点白了——他再蠢也明白,姬延是故意让蒙骜吃了亏,还把证据往魏冉面前送。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更是阳谋。
果然,不出三日,魏冉的第二封信到了。这次的字迹没了之前的嚣张,只问“何时可谈嬴华之事”。
姬延回信更简单:“崤山丢的人,拿粮草来换。一车粮,换一个秦军俘虏。”
史厌看着信稿,咋舌道:“陛下这招高啊!既讨了好处,又让魏冉下了台阶。”
“台阶?”姬延冷笑,“我是要让他知道,打,他讨不到好;谈,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交换俘虏定在周秦边境的白马津。
姬延亲自押着嬴华,带了三百亲卫。魏冉也很“诚意”,来了五百秦军,还拉了二十车粮草。
两拨人隔着河对峙,气氛紧张。魏冉站在船头,一身紫袍,眼神阴鸷地盯着姬延。他没想到,那个传闻中窝囊的周天子,居然敢在崤山设伏,还玩得这么脏。
“姬延,放人。”魏冉的声音隔着河传过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姬延拍了拍笼子:“嬴华在这,粮草呢?”
魏冉挥了挥手,秦军将粮草车推到岸边。姬延让人检查无误,对赵二使了个眼色。赵二心领神会,一刀砍断笼子的锁链。
嬴华踉跄着走出笼子,刚要往秦军那边跑,姬延突然喊住他:“嬴华,忘了给你带个东西。”
他扔过去一个布包,嬴华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顿时惨叫一声——里面是蒙骜的虎头刀,刀上还沾着血。
“你!”魏冉在船上看得真切,脸色骤变。
姬延哈哈大笑:“魏相别紧张,蒙将军没事,就是刀借我们用了用。下次再敢来崤山,丢的可就不止一把刀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亲卫们押着粮草,浩浩荡荡返回洛阳。秦军想追,却被魏冉拦住。
“将军,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身边的副将不服气。
魏冉死死盯着姬延的背影,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姬延,不简单。传令下去,函谷关兵马暂不调动。”他知道,现在动手,只会更被动。
回营的路上,赵二笑得合不拢嘴:“陛下,您是没看见魏冉那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
史厌也道:“这下秦国该消停阵子了,咱们能喘口气了。”
姬延却没笑,他勒住马,望着西边的天空:“消停?魏冉这种人,记仇得很。他不动,是在憋大招。”
他转头对亲卫们道:“加快速度,回去就加固城防,再多造些强弩。告诉洛阳百姓,秦国要是敢来,咱们就跟他们拼到底!”
亲卫们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扎在大地上的钉子。
姬延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沾着崤山的泥土。他知道,这只是和秦国的第一回合,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但他不怕——前世在战场上,比这凶险十倍的局面都闯过来了,何况现在,他身后还有一群愿意跟着他拼命的兄弟。
“对了,”姬延突然想起什么,对史厌道,“把那二十车粮草分下去,优先给受伤的兄弟和城里的老人孩子。”
“陛下放心,早就安排好了!”史厌笑着说。
队伍继续前进,粮草车轱辘轱辘地响,像是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较量,敲起了前奏。姬延看着远处洛阳城的轮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天下,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