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勒马在魏军辕门外时,晨雾刚散,营墙上的“魏”字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他身后跟着史厌和小六子,三人都换上了魏兵的皮甲——这是赵奢昨晚派人送来的,甲片上还沾着没刮净的血渍。
“报——周室使者姬延求见!”守营兵卒的吆喝声刚落,辕门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魏冉披着件玄色披风,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刚发过脾气。
“姬将军可算来了!”魏冉一把抓住姬延的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昨晚丢了三座粮营,查了半宿没抓到内鬼,再这么闹下去,不用秦军来攻,弟兄们先得哗变!”
姬延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在皮甲内侧划了个圈——那是特种兵的暗号,让史厌注意魏冉的随从。他瞥了眼魏冉身后的两个亲卫,左边那个食指关节泛白,右手总下意识往腰后摸,像是藏着短刀;右边的倒是站姿笔挺,可靴底的泥印里混着点银粉,那是韩娥弩箭上的标记,魏营里不该有这东西。
“先带我去粮营看看。”姬延拨开魏冉的手,径直往营内走,“内鬼藏得再深,也会留下痕迹。”
粮营在魏军左营,三座被烧的帐篷还冒着青烟。姬延蹲下身,用匕首挑起块焦黑的麻布,凑近鼻尖闻了闻:“不是秦军的火油,是桐油混了硫磺——魏营的军需库里,这种配比的燃料只有亲兵能用。”
史厌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帐篷残骸里的一根箭杆:“将军你看!”
那箭杆比寻常箭矢粗一倍,尾羽是罕见的青鸬鹚毛,姬延摸出随身携带的卡尺(用铜片自制的简易版)量了量,眉头一挑:“这是韩国的‘破甲箭’,射程能到三百步,专门用来射穿营寨木桩。”
魏冉脸色骤变:“韩国跟我们是盟国啊!他们的箭怎么会出现在这?”
“盟国未必可靠。”姬延突然起身,快步走向粮营的岗哨塔,“昨晚值岗的士兵在哪?”
岗哨塔下捆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兵,见姬延过来,突然哭喊起来:“将军!我真没偷懒!昨晚三更时,看见个黑影往粮营跑,我刚要射箭,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打晕你的人,是不是穿亲卫甲?”姬延打断他,目光扫过魏冉的两个随从。
小兵愣了愣,点头如捣蒜:“是!而且他腰间挂着块玉佩,跟魏将军的一模一样!”
魏冉猛地回头瞪向亲卫,左边那个突然拔刀就刺,却被史厌早有准备的短棍打落武器——史厌刚才趁魏冉分神,已经绕到亲卫身后,这一棍用的是特种兵的擒拿卸力手法,既没杀人,又让对方脱了臼。
“说!谁派你来的?”姬延一脚踩住那亲卫的手腕,军靴碾得对方惨叫连连。
亲卫刚要嘴硬,右边那个“笔挺亲卫”突然拔剑自刎,动作快得像道闪电。姬延扑过去时只抓到半片衣角,那人嘴里涌出黑血,显然藏着剧毒。
“搜身!”姬延低喝一声。
史厌从尸体靴子里摸出块令牌,上面刻着个“韩”字,背面还有行小字:“新郑急报,焚粮为号。”
魏冉气得踹翻了旁边的粮袋,小米哗哗淌了一地:“韩襄王这老狐狸!表面跟咱结盟抗秦,背地里捅刀子!”
“未必是韩王的意思。”姬延捡起那支破甲箭,掂了掂,“箭杆上有韩娥的私印——看见没,这小狐狸头,是她的标记。”
他突然想起韩娥塞给他的鹿皮,上面画的箭靶旁就刻着这个狐狸头。那丫头看着傲气,没想到敢瞒着韩王搞小动作。
“她烧粮营干啥?”魏冉一脸懵,“粮草没了,咱们挡不住秦军,韩国不也得遭殃?”
姬延突然笑了,弯腰从火堆里扒出块没烧透的布帛,上面用朱砂画着秦军布防图——是昨晚刚更新的版本,连侧翼的暗哨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丫头是想借咱们的手,把秦军引到侧翼。”姬延指尖点在布帛边缘的褶皱处,“你看这折痕,是故意塞进粮袋的,就等着被烧出来。”
史厌突然拍手:“我懂了!韩娥知道咱们查内鬼时会仔细搜现场,故意留线索让咱们发现秦军布防图!烧粮营是假的,送情报是真的!”
“那她为啥不直接送?”魏冉还是没转过弯。
“因为韩王的亲卫里有秦国的人。”姬延把布帛揣进怀里,踹了脚地上的俘虏,“这货就是被秦国买通的内鬼,韩娥烧粮营,既能除掉他,又能把情报递出来,一石二鸟。”
他突然看向魏冉,眼神亮得惊人:“魏将军,想不想反将秦军一军?”
魏冉眼睛一瞪:“怎么反?”
“你按兵不动,对外宣称粮营被烧、军心大乱,引诱秦军来攻。”姬延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形图,“让韩娥带韩国的‘破甲营’埋伏在侧翼,等秦军主力过来,咱们前后夹击——她不是想证明自己的箭法吗?正好让她试试,三百步外能不能射穿秦将的盔缨。”
魏冉摸着下巴琢磨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干了!不过得让韩娥立军令状,要是误了时辰,我亲自去新郑绑她来赔粮!”
暮色降临时,秦军果然来了。黑压压的骑兵漫过山岗,领头的秦将举着柄长戟,正是秦武王身边的猛将乌获——传说能单手举鼎的狠角色。
魏营里“乱成一团”,士兵们抱着空粮袋四处乱跑,魏冉站在营门口破口大骂,演技逼真得连姬延都差点信了。
“将军,韩娥的信号!”小六子突然指着西侧山梁,那里亮起三盏红灯笼——是约定好的“准备就绪”。
姬延趴在了望塔上,手里的改良弩机已经上弦。这弩机加了他新做的“望山刻度”,三百步外的目标看得清清楚楚。他瞄准的不是乌获,而是秦军阵后的粮草车——韩娥说过,秦军今晚带的粮草里混了“火油包”,一箭就能引燃。
“等秦军进伏击圈……”姬延的话没说完,突然看见乌获身后冲出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阵风,手里的短刀直刺魏冉后心!
是秦国的死士!藏在秦军阵里的暗棋!
“魏冉小心!”姬延扣动扳机,弩箭带着破空声飞出去,却在半路被另一只箭撞偏——是韩娥!她的破甲箭精准地撞开了姬延的弩箭,自己的箭却直奔那死士的手腕!
“叮”的一声脆响,死士的短刀脱手飞出,韩娥的第二支箭已经钉在他脚边的土地里,箭尾还缠着块布,写着“别抢我人头”。
姬延又气又笑,这丫头果然记仇,还在惦记早上比试的事。
就在这时,乌获发现了不对劲,怒吼着挥戟冲锋:“中计了!杀进去!”
“放箭!”姬延大喊。
西侧山梁突然亮起成片火光,韩娥的破甲营像从地里冒出来的,箭雨密集得像乌云压顶,秦军的前阵瞬间乱了套。魏冉猛地扯掉“慌乱”的伪装,抽出长剑直指乌获:“弟兄们,抄家伙!”
姬延在了望塔上换弩箭,眼角余光瞥见韩娥正站在山梁上,举弓瞄准乌获的盔缨。那丫头站在风口里,绿裙被吹得猎猎作响,却手稳得像钉在地上,一箭射出,精准地穿破盔缨上的红绒球!
“好箭法!”魏冉在下面看得拍大腿,挥剑砍翻两个秦兵,“这丫头比她爹靠谱多了!”
姬延看着韩娥在山梁上蹦了下,像只得意的小狐狸,突然觉得这仗打得比想象中有趣。他重新瞄准秦军的粮草车,嘴角勾起抹笑——今晚的军功,可不能全让那丫头抢了去。
三更时分,秦军终于退了。魏营里燃起篝火,韩娥被魏冉拉着灌酒,脸红红的,却还在嘴硬:“要不是风大,我能射穿乌获的护心镜!”
姬延坐在火堆旁擦弩机,听着她跟魏冉拌嘴,突然觉得这战国的夜晚也没那么冷。史厌递过来块烤肉,压低声音:“将军,韩娥刚才偷偷说,她爹要是知道了,非打断她的腿。”
“那就让她爹来打我好了。”姬延咬了口烤肉,笑了,“反正我这儿,还缺个会画狐狸头的军械师。”
远处的风里传来秦军的溃退声,近处的篝火旁满是笑骂,姬延摸出那片鹿皮,借着火光看上面的小狐狸头,突然觉得,这场逆转命运的棋局,好像越来越热闹了。